當晚,夜深人靜、月掛樹梢,汪知縣因酒足肉多,燒了胃口,輾轉難眠,行至府外竹林小路上漫步消食。
突的,他聽聞前方水井之中一陣短促沉重的“噗通”聲,好似有人投石入井。
好奇心起,汪知縣走上前去觀瞧,月光之下,隻見井中水麵漣漪未消,恍惚間能看到自己的身影,但在自己熟悉的身影之後還有一張人臉!
轉身一瞧,倏得一下,仿似心肝被人狠狠捏住!
一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滿臉淒苦之相的白衣女子,此刻正毫無聲息地站在他麵前!
汪知縣饒是不信鬼神也被嚇了一驚,呀的一聲,卻隻張嘴沒發出聲音,連忙向後退出半步,差點一個趔趄仰入井中!
“大人莫怕!小女子乃一冤魂,卻不會傷及大人,驚擾到大人實為逼不得已啊。”那女鬼忽的俯首跪地,嘴裏低聲快速直呼,“民女生前被寶蓮寺僧人玷汙,騙奸產子,又被夫家發現,將我亂棍打死,將我兒溺斃,拋屍荒野被野狗啃盡骨肉,我恨我冤,卻無處申訴,怨氣不散不能找到陰間投胎之路。聽聞大人明察秋毫乃再世青天,隻得出此下策,在夜間現身驚擾大人,求大人為小女子伸冤啊!”
那女鬼一口氣把一出冤案說的明明白白,當當當連磕三個響頭。
這汪知縣看她情真意切又條理清晰,心中的懼怕瞬間蕩然無存。
“既然你說你是被僧人騙奸,又被夫家打死,那你說說,你姓甚名誰,所告何人?”汪知縣盤問起來。
“稟大人,小女子家住三陽村,夫家姓吳,娘家名喚廖南霜。嫁入夫家三年未有所出,公婆聽聞寶蓮寺內的子孫堂甚是靈驗,去燒香求子嗣的,能祈男得男,祈女得女。於是夫家把我送至寺內祈福求子,怎知,這寺裏規矩頗為古怪,前來求子的婦人須在寺內獨身居住一晚,說當夜會有菩薩顯靈,夢中有羅漢送子。哪知,哪知......”那女鬼說到此處,哽咽不語。
“你但說無妨。”汪知縣沉聲說道。
那女鬼恨恨地擦了下眼淚,咬牙說道:“誰曾想,那所謂的羅漢送子,就是寺中禿賊淫僧,夜間潛入寮(liáo)房 ,將我,將我輪番玷汙!”說到此處,女鬼泣不成聲。
汪知縣眉頭緊鎖起來,這寶蓮寺可是當地百年名刹,香火興旺,多少達官貴人常年供養之處。
難道佛門聖地竟藏汙納垢,假托神佛之名,哄誘愚民、奸淫良善?
那女鬼接著說:“事後,那些淫僧逼我吃下一顆藥丸,說必能懷胎,如果我敢泄露此事,定將名譽盡毀,遭世人唾棄。”
“就這樣,我在恍惚之下懷胎產子,但孩兒還沒有足月,夫家就發現了端倪。說孩子耳垂極短、眉心極窄,定不是親生子。全家人對我鞭笞責問,無奈之下我隻得說出真相。”
“怎知,那一家人為了保全名聲,竟將我亂棍打死,將我那可憐的孩兒在水缸中溺斃,一起扔到了亂墳野塚。我娘家知曉後,也顧及臉麵,不敢張揚。僥幸家裏婆子見我可憐給置辦了口薄皮棺材,我那孩兒屍首卻被野狗撕咬,是生生被啃掉皮肉、屍骨無存!求大人為民做主,鏟奸除惡。”
汪知縣還未張口答話,忽然感到腸胃翻湧,轉身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待腹中酒肉吐淨,卻發現那名婦人已經不見了。
一股涼風吹過,汪知縣已經完全酒醒,夜闌更深,隻有風吹竹葉的婆娑聲,他也分不清剛才的那一幕是真實所見,還是酒醉夢魘,噯了口氣,隨即提衫快速走回府中,一夜難眠。
第二日一早,汪知縣便差人暗中調查,果然查出三陽村裏,有個名叫吳奎的鞋匠家,頭年死了女人,對外稱是得產褥熱症暴斃的,但也不見他家家族墳地上起了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