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離家

接近四十歲的年紀，又得了個大胖小子，算得上是老來得子了。

那段時間父親逢人便笑，人都年輕了好幾歲。

家裏新添了一個成員，我也是很開心的，雖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可看著小家夥那可愛的小模樣，我的心也跟著化了。

我想要多回家陪陪弟弟，可父親卻說我現在正是學本事的時候，要用心，沒什麼大事就在工坊那邊待著跟老師傅學習，少往家裏麵跑。

我覺得父親這是為我好，經過了這段時間的學習，我也漸漸地掌握了一些門道，也開始喜歡上了這一行。

後來我不僅跟著工坊裏麵的老師傅們學習雕刻玉石，也開始跟著一些前輩往外跑，去原料市場買石頭。

一年到頭天南地北的跑，能回家的時間並不多，一兩個月也不回家一次是很正常的事情。

家裏麵也覺得我這樣忙很正常，用父親的話來說，男人就是應該在外麵忙碌，整天待在家裏麵算怎麼回事。

即便是回了家，也是和師兄們一起，我和父親獨處的時間並不算多。

可僅僅隻是這不多的單獨相處，父親對我的要求卻一如既往的嚴格。

要有規矩，要有禮貌，要禮讓師兄，要安靜穩重。

對了，現在又多了一條，要讓著弟弟。

小孩子都是人來瘋，看見家裏來了這麼多人，最初還有些拘謹，可發現都是自己熟悉的人之後，就漸漸鬧騰起來了。

我知道父親並不喜歡孩子在家裏鬧，所以急忙抱住了他道：“小陽乖，父親在談事情呢，咱們安靜點好嗎？”

這時候後媽卻開口道：“小孩子鬧騰不是很正常的嘛，你帶他去一邊玩就是了。”

聞言我愣了一下，緊接著就點頭帶著小陽去了一邊。

說起來我並沒有多少帶孩子的經驗，和小陽玩了一會，他就有些不耐煩了，開始在地上吵鬧打滾。

這時候師兄們剛好要走，父親出來想要再叮囑他們兩句。

我見父親走出來了，急忙上前把弟弟從地上扶起來道：“小陽乖，別哭了，一會父親要不高興了。”

可我這話才剛說完，父親那邊就傳來了一陣嗬斥聲道：“怎麼讓你看個孩子都看不好，你還能幹點什麼？”

我頓時愣在了當場，這時候弟弟已經跑到了父親的身邊，伸手抱住了父親的小腿。

父親彎腰將弟弟從地上抱起來，先伸手擦掉了他臉上的鼻涕和眼淚，又在他的臉上狠狠親了一口，笑嗬嗬道：“不哭不哭，一會爸給你買糖吃好不好。”

說著也不再理會站在一邊尷尬的我，轉身就回了房裏。

我有些呆呆的看著父親和弟弟之間親密的互動，這還是我第一次在父親的臉上，見到如此和藹的笑容。

原來在麵對自家孩子的時候，父親也會笑啊。

我心中沒來由的一陣酸楚，突然生出了想要逃離這個家的衝動。

也是從這天開始，我盡可能的都在外麵忙碌，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我有些害怕，害怕見到父親那和善的笑容，害怕看見父親和後媽對待弟弟的態度。

我很怕在家裏麵待得時間長了，我內心的一些信仰會崩塌。

剛好這段時間南方有一個會展，我跟著公司的一些前輩去了一趟，見了見大世麵，認識了不少的人，也和不少人成了朋友。

其中一個南方的朋友很喜歡養狗，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時候，總會找機會和我們吹噓，他養的狗如何如何的好。

聊得時間長了，我慢慢也就對養狗這種事情產生了興趣。

某次剛好從他那邊經過，我前去拜訪他，順便也看看他調教出來的那些狗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優秀。

他一臉得意的拿著一塊肉，喊出了一條狼狗，讓狗老老實實的坐在我們麵前，然後把這塊肉就放在了狼狗的鼻子上方。

“你看好了，我家的狗都特別聽話，如果我不點頭，它絕對不敢吃鼻子上的這塊肉，就是饞死了也不敢動。”

正如對方所說的那樣，這條狗的確很聽話，縱使鼻子上方就有一塊肉，可主人不點頭，即便它的口水已經流成了瀑布，它也紋絲不動。

我看著這條狼狗的表現，嘖嘖稱奇道：“老兄厲害啊，你這是怎麼訓練出來的？”

對方得意的一笑道：“其實很簡單，主要是從小就要給它立規矩，讓它知道不能違反規矩。一旦它不聽話了，我動手就打，所以它現在很聽命令，絲毫不敢反抗我！”

起初我還能微笑著看著這一切，可越琢磨，我的臉色就越難看。

我總覺得眼前這條狗似曾相識，思來想去突然恍然大悟，這不就是我嘛！

原來這些年，父親和後媽一直用養狗的方法在養我啊！

原來這些年，所謂的挫折教育，其實就是在養狗啊！

在這位朋友詭異目光的注視下，我幾乎是落荒而逃的離開了他的家。

有些事情的種子一旦發芽了，就沒有辦法阻止它瘋長。

回去的路上，我越琢磨越覺得不對，我又想起了那年過年，我抱著碗蹲在門口的場景。

是啊，那個時候的我，真的很像一條狗啊！

難怪當初的那個小孩，會這麼評價我呢。

從那天開始，我越發對那個家產生了一絲抗拒，除非是三節兩壽，否則能不回去，我就盡量不回去。

家裏麵好像對我這種態度也是聽之任之的，直到有一天，師兄對我說，明天是父親的生日，讓我準備準備早點回去。

這種事情是躲不過去的，我當天買了禮物，和師兄們一起回了家。

剛一進門，就聽見父親寵溺的聲音道：“哎呦，小祖宗啊，快來把這口飯吃了。”

“不吃！除非你給我當大馬騎！”弟弟那稚嫩的聲音當中，充斥著蠻橫無理。

我聽了這話忍不住搖頭，心說這小子真是膽大，居然敢跟父親這麼說話，父親接下來恐怕會狠狠地教育他吧。

可讓我再次震驚的是，印象當中那個威嚴的父親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些討好道：“好好好，隻要你好好吃飯，爸爸就給你當大馬騎！”

我有些呆滯的站在原地，難以置信的看著父親，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父親嗎？

就在這時候，弟弟也察覺到了我們這些人的存在，他快速的跑了過來，沒有和任何一位師兄打招呼，而是先翻看了師兄們帶來的禮物，表情有些嫌棄，看來是沒有他喜歡的東西。

然後他就突然站在了我的麵前，當著這麼多人，指著我的鼻子道：“你來我們家幹什麼？”

那一刻，我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

我轉頭看著父親，心中騰起了一股怒火。當看見父親臉上那不在乎的神情後，我心中的某些信念徹底崩塌了。

果然，這裏不是我的家，這裏沒有幾個是我的親人。

我突然想起了師兄的一句話，大家表麵上過得去就行了。

從這天開始，我突然就明白了什麼叫堂前盡孝，屋後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