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洗腳婢的身份重新回到了侯府。
而薑嫣然則改名換姓,成為了了淮南侯府的嫡出大小姐。
她以為,從侯府大小姐到洗腳婢,這樣的折辱我定然承受不起。
但她萬萬沒想到,率先適應不了新生活的反而是她。
侯府千金,雖說的確身份尊貴衣食無憂。可豪門望族,規矩也是不少的。
上一世,我被淮南侯府接回,短短數日,就從原本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醜小鴨”變成了華服遍身的“白天鵝”。
世家貴女對我的邀約如同流水一樣卷來,我似乎隻需微微一笑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獲得想要的一切。
薑嫣然就是被這樣的表麵繁華迷了雙眼,才迫不及待的求了巫蠱大師逆天改命。
但隻有我知道,高門千金榮華富貴的背後,是旁人難以想象的嚴苛。
入府第一日,我就因飯前誤將漱口茶飲下而被罰跪祠堂三天三夜。
淮南侯風流成性,家中並不缺我這麼一位真千金。
侯府主母出身高門大戶,對這位失而複得的女兒隻覺得恥辱。
為使我不在外人麵前丟臉,他們將我拘禁在府中,請了京中最嚴苛的嬤嬤教導我女德女戒。
我像一隻金絲雀一樣被他們關在了籠子裏。
從此失去自我,成為滿心滿眼隻有家族榮耀的傀儡。
這樣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命運所給的饋贈,往往在暗中早已明碼標價。
通過上一世的經曆,我深刻的意識到,唯有靠自己的本領掙回來的財富,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我不入奴籍,雖說頂著洗腳婢的名號,但在府中來去自由。
府中每月發下的例錢,統統被我換成了上輩子沒辦法接觸到的名家典籍。
沒了侯府千金身份的束縛,我以飛快的速度成長著。
這些,薑嫣然都是不知道的。
此時此刻的她正在院子裏發脾氣。
她自小被薑父薑母嬌慣著長大,哪裏適應的了侯府如此嚴苛的禮儀訓導。
在又一次氣走教導嬤嬤後,她趴在薑母的懷裏哭的不能自已。
她說:“這些規矩都是用來約束下等人的,我以後可是要成為太子妃的人,幹嘛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薑母本就是一個鄉野出身,根本不懂規矩對於名門望族的重要性。
幾乎是薑嫣然眼淚一落下,薑母就連聲同意了。
她們母女兩開始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登上太子妃的後位。
而擺在他們眼前的第一個難關。
就是即將回京的長樂公主。
05.
長樂公主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女兒。
其原因不僅在於她是皇後所生的嫡長女。
更重要的是,她天資聰穎,三歲便能指物作詩立就,五歲更是能在演武場上把同齡的孩子打的哇哇大哭。
甚至就連皇上都說若她是男兒,這天下定然要傳給她。
而這樣厲害的公主,是當今太子裴知聿的親姐。
想要成為太子妃,就必須得到長樂公主的首肯。
所以,公主回京的第一天,薑嫣然就帶著精挑細選的寶物前往拜見。
隻不過她連人都還沒見到,就被其他高門貴族的小姐擠了出來。
長樂公主聲名遠揚,想攀上她這條關係的小姐趨之若鶩。
上輩子我憑借一篇出色的駢文才得到她的另眼相看。
這輩子的薑嫣然卻是沒有那麼好的文采。
回府後的她將長樂公主罵了個狗血淋頭。
她說長樂公主狗眼看人低,一個小小的公主竟敢擺出這樣大的架子。
但發完火,她還是灰溜溜的四處搜尋長樂公主的喜好。
終於,她從公主府侍從嘴裏得知,公主回京途中小腿受了箭傷,每逢陰雨天氣便酸脹難忍。
幾乎是立時,她就想起了被她帶來侯府的我。
我被下人像狗一樣拎來了嫣然苑。
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薑嫣然笑眯眯的看著我。
她說:“長寧,我給你找了個好差事。”
我垂著頭伏在地上,薑嫣然得意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長樂公主腿疾難愈,每逢陰雨天都倍感不適。”
“你在薑家跟著老遊醫學過,又在侯府做了這麼多天的洗腳婢。”
“不如,你就去公主府給公主按按腳吧。”
薑嫣然看著我,拍手大笑。
我知道,她這一出的本意是想要在討好公主的同時再次折辱我。
畢竟給從前同起同坐的姐妹洗腳,這對任何一個享受過貴族生活的女子來說,都是莫大的羞恥。
但她沒想到,任何磨難對於中耐心蟄伏的雌鷹來說都是逆風翻盤的絕機。
這次,她親手把宰割的刀遞到了我的手上。
06.
我被人送進了公主府。
我在寢居等待許久,議完事的公主才姍姍來遲。
長樂公主在邊關生活多年,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尋常女子沒有的英氣。
我恭順的跪在一旁,俯身為她褪去鞋襪。
當那雙遍布裂痕的粗糙腳掌出現在麵前時,我恍若未曾看到一般平靜的繼續按摩。
公主盯著我,有些好奇。
“你不怕嗎?”
恍如老僧入定,我平靜道:“公主為國征戰多年,奴婢心中唯有敬佩,何來懼意。”
長樂公主微微一愣,第一次正眼看我。
“我身為女兒征戰四方,朝中重臣皆言我不守婦道,這樣的話,竟是從你的嘴裏聽到......”
她看著我,有些出神。
公主的處境,朝內朝外都是知曉的。
身為天家兒女,她擁有數不清的奇珍異寶和與生俱來的異稟天賦。
可偏偏,她是個女兒身。
所以,即便她擁有橫掃海外的軍事才幹和引經據典的文學素養,她都無法登上那個最權威的寶座。
上一世,在輾轉的徘徊中她選擇了上交兵權,安心成為輔佐皇帝的長公主。
可是她的才幹依舊讓人嫉妒,引人猜疑。
最終,在朝臣的諫言下,她成為了遠渡重洋的和親公主。
她走的那一天,裴知聿如釋重負的來後宅找我。
他笑著說:“女人嘛,還是這樣安安分分的好。這天下,終究還是屬於我們男人的。”
彼時我趴在他懷裏,乖順的像一隻貓。
但心底裏有個聲音在問我,憑什麼?
憑什麼那樣出類拔萃的人僅僅因為女兒身隻能被迫退居二線,命運交由別人支配?
憑什麼身為女子就隻能如同金絲雀般被人圈養後宅,不可邁二門一步。
我想,這不公平。
我從懷裏掏出一疊功法典籍,退後幾步朝著眼前人行了一個大禮。
“倘若公主願意,奴婢薑以寧願為公主效犬馬之勞。”
“這本《破雲劍法》,便是我送給公主的見麵禮。”
《破雲劍法》,曆來是隻有下一代儲君才可習得。
薑嫣然對我千防萬防,害怕我同她爭搶金絲雀的位置。
殊不知這一世我真正想要的,是整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