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步好棋

晉元二十二年冬，鹿城下了好大的雪，入眼便是皚皚白雪。

我擠在人群中，心情格外雀躍。

今天的鹿城格外熱鬧，街道兩邊聚集著數不勝數的百姓。

他們的目光和我一樣，期待著看著城門的方向，期待著得勝還朝的少年將軍。

三月前，邊關起了戰事，裴煜臨危受命，率兵出征。

一別就是數日，如今他終於打了勝仗，我也終於盼來了他。

馬蹄聲逐漸接近，少年一身銀色鎧甲安坐在馬背之上，不苟言笑，顯得格外英氣逼人。

我一路目送他走過街道，直至他的身影無法再看到，我才回了家。

剛到家門口，娘親就拿著披風迎上來，將我整個給裹住了：“你這丫頭，這天氣還出去幹什麼？等會兒讓裴煜來府上一趟不就成了。”

“娘親，裴煜哥哥等會兒若是來自然不會穿著鎧甲，我今日出去就是想看看他穿著鎧甲是如何的威風樣子。”

娘親陪我一塊兒回了屋，丫頭芝芝立馬送上了手爐和熱茶：“當年你為救他才留下了這條疤，幸好他對你一直也是極好。如今他立下赫赫戰功，也算是與你門當戶對了。”

十年前一次意外，我為救裴煜出走水的屋子，被落下來的木頭砸在了臉上。

我昏迷了過去，也在留下了一道疤，爹娘尋盡了良藥，都無法去掉這道疤痕。

得知毀容，我心中鬱結，整日的吃不下飯。

這時裴煜日日陪在我身邊：“蘇蘇，不要難過，我裴煜的妻子隻有你。”

“可我已經毀了容，哪裏還配得上你？”

裴煜拉著我的手，眼睛明亮：“我愛的不是你的容貌，而是你蘇任舒。”

他說要娶我，不論我變成什麼樣，他都會隻愛我一個。

爹娘本不同意我們之間的婚事，覺得我們門不當戶不對。

加之我是為救他毀了容貌，爹娘心中對他也有記恨。

但看著他十年如一日的對我好，漸漸也就接受了這個未來的乘龍快婿。

為了讓我嫁過去也能過得好，爹爹開始在朝堂上替他說話，促成了他的此次出征。

如今好了，我的少年郎成了大將軍，自然也就是我蘇任舒的如意郎君了。

“娘親，裴煜哥哥對我極好，有這樣的夫君能夠寵我疼我一世，自然也是我的福氣。”

我喝著熱茶，遐想著成婚後的日子。

我與裴煜一塊兒長大，有印象的時候便一直是他陪著我玩陪著我胡鬧。

我想，嫁給這樣的人應該也不失為一段良緣。

本以為裴煜進宮麵見聖上之後便會來尋我，畢竟出征前他與我說會帶邊關的稀奇玩意兒給我。

我在院中從天明等到天黑，裴煜卻一直沒來。

我心中狐疑，次日一早領著芝芝去了裴家。

正打算走進府中，府門口的仆從伸手攔住了我：“蘇小姐稍等，小人去通報一聲。”

“你既然認得我，為何還會攔我？”

這府邸是裴煜當上將軍之後聖上賜的，他與我說他不懂侯寨之事，於是這府中所有的東西都是我替他置辦的。

他與我說，這府邸我隨時想來便可以來。

“將軍吩咐了，不管是誰來，都得先通報。”

仆從不會撒謊，也沒必要撒謊，裴煜似乎與從前有些不同了。

我退後一步，擺出了世家小姐的姿態：“既如此，勞煩你替我通報一聲吧。”

仆從很快去而複返，引著我去了府中。

我在書房中見到了裴煜，與他一同在的還有一位我不認得的少年，大抵是他軍中的部下。

“裴煜哥哥可是在忙？”

我在屋中站定。

“我來，可有打擾？”

裴煜並沒有回話，而是將手中的字寫完，慢悠悠的放下筆才抬起頭。

他看到我，沒有我看到他時的欣喜，反而多的是有些不耐：“你怎麼來了？”

沒想到，三月不見，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卻是質問我為何會來。

我突然覺得自己這一趟是來錯了。

“裴將軍怕是忘了，在出征前曾將你的愛寵寄養在我這。如今你回來了，我自然得物歸原主。”

芝芝走上前，將手中的小狗放到了桌子上。

裴煜看著小狗許久，伸手將那小狗抱起來交給了旁邊的青年人：“你且回去吧，我有事再尋你。”

青年人抱著狗走了，關上門書房再無他人。

“蘇蘇，如今我是聖上親封的將軍，統領三軍。你日後不要頻繁來往於我府上，勿要旁人誤會了我與你蘇家的關係。如此，對我對你父親都不好。”

他這是要避險了？

我不著痕跡的退後一步：“好，我知曉了。今日叨擾了。”

離開裴府的路上，我回想起裴煜方才的話，心中滿是怒氣。

他如今功成名就倒是想起來要避險了，當初他不過是初出茅廬的小將，家中無人願意幫他，隻有我爹看著我與他青梅竹馬，願意替他說上幾句話。

他這算是恩將仇報了。

正要走出府門，我忽的想起這小狗平常所用的東西還在我這，又折返回去。

剛走到書房外，就聽到屋內響起裴煜的聲音。

“日後蘇任舒來，就說我不在，我不見她。”

“你這是不打算見她了？”

這個男子的聲音我並不認得。

“你就不怕傷了她的心，蘇丞相不幫你嗎？”

裴煜輕哼一聲：“我如今是大將軍，仕途之路一片光明，不用多久他蘇丞相還得看我的臉麵。更何況，她蘇任舒已經毀了容，除了我還有誰願意娶她。”

我渾身一怔，原來在他心中，我竟也是這般的不堪。

“如此看來，當年設計讓她救你而毀容，倒是走了一步好棋了。若非如此，你也沒機會接近蘇家的掌上明珠。”

設計？接近？

我突然覺得頭疼欲裂，周遭所有的聲音一點都聽不見了。

原來，我所以為的命中注定，不離不棄，竟然都是他的設計和故意。

從一開始，他就是為了我父親的權勢而故意接近我，還害我毀掉了一張臉。

那我這十年，算是什麼？

我將手中的盒子放在地上，轉身離開了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