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等通傳結果,蘇詩扶離得不遠,聽得分外清楚,眸光微微一顫,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帳篷的位置。
隔著帳篷,自然是看不到裏麵的場景,可他話語中帶著的尖刺,穿過帳篷,劃破虛空而來,刺在她的心上。
不多時,通傳的玄二從帳篷內而出,帶著蘇詩扶到另外一邊的議事廳:“王爺讓您先在這裏等著,他很快過來。”
蘇詩扶隻當沒聽到顧九珩那一句格外不耐煩的‘讓她滾過去等著!’的話語,輕點了下頭,淡定而耐心地等著。
她像是老僧入定,平靜地坐著,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終於,在小半個時辰後,帳簾被從外掀起,男人從外而進。
他仍舊是一身暗紅色的朝服,分外的玉樹臨風,可眼眸、神色都很淡漠、冰冷,抬頭看向她時,狹長的鳳眸裏的不耐煩狠狠地衝她而來。
蘇詩扶讓玄二通傳時,就已經告訴他,是因為扶搖學院開張的事情,他應該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可這會兒冷著一張臉,讓她有些心寒。
她昂頭,直視著從外而進的顧九珩,紅唇輕掀,正欲說話時,但風從外麵飄進,將他身上的洋甘菊香氣,吹向她。
蘇詩扶心臟一滯。
下一瞬,她看到向來衣著端莊的他,官服上的領子微微地往外翻,起身正欲上前,替他整理好衣領的蘇詩扶,看到這一幕,腳步頓在原地。
微微往外翻的領子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上麵有著一抹鮮豔的口脂顏色。
領子本身就白。
再加上那抹紅色是比較靠內的,一般情況下,也是沒有辦法發現的,但巧合的就在於,他的領子外翻。
蘇詩扶眸光定定地看著他好幾瞬,等徹底反應過來,紅唇輕抿成一條直線,就連眼神之中的光亮也透著一抹暗淡。
是,康靜靜的吧?
肯定是的。
他剛從康靜靜那裏回來,而且,他從外而進時,簾子被輕輕掀起時,還清楚地看到有一道身影在外麵候著。
如果她沒有記錯,那應該是顧九珩給康靜靜安排的小丫鬟,時不時地會跟在康靜靜的身邊,現在,卻是跟在顧九珩的身後......
蘇詩扶看著掀起就沒有落下的帳簾,再看著顧九珩,輕易地嗅到顧九珩身上的香氣,修剪得圓潤的指甲,掐進她的肉裏。
尖銳的疼痛從她的掌心中,蔓延至心臟處,疼得有些厲害,甚至透著一絲窒息,讓她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別浪費時間。”
顧九珩滿臉不耐,直接朝她伸出手:“東西給我,至於你,趕緊給我回去,不要在這兒給我浪費任何時間,製造麻煩。”
他的話語像是一把尖銳的刀,狠狠地刺進她的心臟當中,剖開她內心的同時,還帶起一陣接著一陣的涼意,還有著濃烈的血腥之氣。
蘇詩扶緊抿著唇。
她從隨身攜帶的背囊裏,拿出一張做工精細,盡顯文學氣息,雅而不俗的請帖,遞送到顧九珩的麵前。
“扶搖學院的開張就在重陽節那一日,開張儀式過後,很有可能會有插茱…萸,登高的相關活動,你看,前去學院時,是否準備好雙份的服飾?”
“另外,這些服飾是在內務府定做,還是直接以平日裏的穿著進行?”
這是很簡單的瑣事。
但是,提前安排好,對她和顧九珩而言,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畢竟平日裏,顧九珩很忙,她也同樣如此。
瑣事再簡單也是瑣事,安排也需要極致的耐心和貼心,蘇詩扶算是做習慣了這些事情,倒是樂在其中。
事關顧九珩。
再細微的事情,也是真正的樂趣。
然而,她的話剛落下,顧九珩就以一種冰冷到骨子裏麵的目光盯著她,冷冷地說著:“這次你不用去。”
“靜靜跟本王前往。”
“所有的相關方麵事情,都交給靜靜來處理。”
“她有著絕對的能力能夠勝任這些!”
蘇詩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注意到他語氣裏的認真,她終究還是開口提醒:“扶搖學院的事情很重要。”
“退下的老臣、以及內閣重臣,都會出現在扶搖學院之中,如果你真的帶著康小姐前往,會讓人誤會。”
“有本王在,誰敢誤會、誰能誤會?”顧九珩皺起眉頭,冷冷地瞥蘇詩扶一眼,“還有,本王帶誰去,是本王的自由。”
“輪不到你在這兒,指手畫腳!”
他的語氣極重。
眼神中的冰渣似是隨時會化為實質,衝到蘇詩扶的臉上。
心臟的千瘡百孔再一次被紮得鮮血淋漓,她看著顧九珩,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是西宋王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在西宋的地位,比當今天子都要高上幾分,眾人在天子的麵前,尚且還敢發出一定的質疑,但在他的麵前,噤若寒蟬,恨不得縮起脖子做人。
都說高處不勝寒,顧九珩卻不一樣。
站在高處的他,有著絕對的自由和權利,任何的事情,隻有他想與不想,哪裏有旁人說上一句的道理。
往日裏,她處理這些事情時,他從未回過一句‘你是在指手畫腳’,更沒有給她一種,她是多餘的感覺。
現在......
他直言不諱。
神情當中的情緒,幾乎是滿當當的厭煩,與麵對其他那些反對他的一些政權的大臣們時的模樣,如出一轍。
蘇詩扶看著顧九珩,也注意到自從他進入帳簾之後,外麵的小丫鬟就一直勾著腦袋往裏看著,甚至在這時,輕咳了聲,似乎正在提醒顧九珩什麼。
蘇詩扶不知道那一聲提醒裏帶著的內容,但她清楚地看到,向來霸道且唯我獨尊的顧九珩,因為那一聲輕咳,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而後轉身就要走。
她看著他的背影。
頎長而高大。
寬肩窄背之中,給人帶來一種極具魅力之感。
落在蘇詩扶的眼底,卻像被無限地拉長,如同墜入一個無限的循環之中,腦海中閃現的,是他剛才不斷說起的話語。
其實也沒錯。
隻是一直以來,他身側從始至終跟著的,都隻有她,她下意識地認為,他的身邊隻會有她陪著,實際上,他是攝政王。
他的身邊,從不會隻有她一人。
看著顧九珩離開的背影,蘇詩扶輕抿著唇,收回視線,收拾好東西,就準備離開,但剛出了帳篷,要往前走時,就聽得顧九珩的聲音忽然響起:“蘇詩扶。”
簡單的三個字,讓蘇詩扶往前的動作一頓,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向說話的顧九珩,瞧見他站在距離三米開外的地方,眼神淡漠地掃著她時,心頭微微一顫。
蘇詩扶不明所以。
她看著他,明明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可是今日,她竟是沒有辦法從他的神態裏,看出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怎麼了?”
蘇詩扶的聲音聽起來很輕,不知道的,都要以為是怕驚擾到顧九珩,隻有她自己清楚,心頭那一瞬的忐忑不安。
“以後不要再私自派人找本王,一切都按照公家規矩進行。”他冷冷地吐出一句話,不是商量,而是下達命令。
一直以來,蘇詩扶都是私自派人找顧九珩的,這樣一來,能夠以最快的時間和速度找到他,不至於耽誤事情。
要按部就班地找的話,等流程下來,黃花菜都要涼透了,更何況......他們之間一直都是默認這樣的方式。
蘇詩扶心頭又酸又澀,眼底劃過一抹悲苦,再抬頭看向他時,紅唇輕抿:“我能問,為什麼嗎?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