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嗎?”
我鮫人一族為了躲避世俗追殺,常年棲居在膠州島上,饒島一周的迷霧便是天然的屏障,凡人難以找到,族人也難以出去。
我問著問題的時候,他的眼神頓了一下。
“這姑娘屬實是可笑,我不是人,難不成是鬼嗎?”
在南海的夜光之下,他的笑容格外養眼。
我就這麼直愣愣地看著他,失了神。
母後說,人族沒有魚尾,也沒有耳後的鱗片。
但是他真的甚是好看。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他又開了口。
我可憐巴巴地望著手裏的地圖,原本今日是想要偷偷出去玩兒的,結果在海中遇到這個落水的人,隻好原路返回把這個男人拖回了島上。
“你叫什麼,又是怎麼進來這裏的?”
“小生楚君,乃是南海漁民之子,這幾日遇上海難,不慎闖入,望姑娘海涵。”
聽完他的這番話,我卻直翻白眼,因為我是鮫人公主,作為鮫人皇族會讀心之術,他此刻說的話和心裏想的完全不一樣!
我冷漠地聽著此時他心中的聲音:“我的什麼狗屁皇兄,為了他的什麼皇冠,竟然讓我來這個什麼鬼地方取珍珠,差點連命都丟了!”
麵對這個謊話連篇的人,我十分生氣,冷冷道:“此地不是人類居住之處,公子既然沒事了,就早些回去吧,免得你的父母掛念。”
說完我轉身就走。
“姑娘!別走!這幾日海難頻繁,我一旦出去便是死路一條,你就送佛送到西,先收留我一段時間吧!”
我側耳細聽,他的心聲竟然又被我聽到了:“完了完了,如果這次情況不樂觀,我回去定然是少不了被皇兄責罰......”
我尷尬地撥開他緊緊拽住我的手,沒想到他也是個苦命人。
不過這珍珠我鮫人一族向來不看重,屆時讓他找些閑散珍珠,等到海上風浪平息之時,就將他打發走便是了。
“行吧,不過我可不是救你,我是可惜我的靈力。”
我傲嬌地抬頭,死不承認我就是心軟了。
我收起那張地圖。
這南海生活屬實無趣。
不過雖說人族沒去成,“抓”個人來玩兒玩兒也是不錯滴。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楚君,西楚的楚,君臣的君。”
“你可以叫我靈兒,我·······是這島上的孤兒。無父無母。”
估計父王母後聽到我這麼說得氣死。
我將楚君放在了鮫國城西,那裏是整個鮫國最偏僻的地方,平時基本是無人進去。
況且楚君身上有傷,估計也不會亂跑。
在過去的路上,我故意指著旁邊族人散落的珍珠。
“喏,這是我們這裏的石頭,漂亮吧。”
我眉眼帶笑。
“你們管這東西叫石頭?”
他的眼裏瞬間就跟放了光似的。
此時他的內心又在說話了:“這麼大顆的珍珠,竟然被當作石頭?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我瞬間生出了整他的興致。
“不過這石頭可不是一般的石頭,每顆石頭都是有主人的。”
我將手藏在身後,悄悄念訣,瞬間旁邊所有的珍珠上麵都有了記號。
“這些記號,就是他們主人的標記,別人是拿不走的。隻有這種······。”
我拖長了聲音,舉起一顆沒有標記的珍珠。
“這種就是沒有主人的。”
“那······拿了應該也沒有什麼吧?”
我點了點頭,心裏卻樂開了花。
“你喜歡?”
“不不不,我就是問問,問問而已。”
我順手扔下手裏的珍珠,他的眼裏滿是心疼。
這家夥,真是目的性極強。
不過這邊的珍珠可是沒幾顆沒有標記。
有的他找。
自那以後,我總是喜歡站在南海上空看楚君一顆一顆地找珍珠。
“嘿,在作甚?”
我喜歡悄悄躲在礁石後麵,然後殺楚君個措手不及。
他總是急急忙忙將剛剛撿起的珍珠放進口袋。
“沒·······沒做什麼。”
這人,撒謊從來都沒有臉紅過。
但是每一次,他都會悄悄在心裏抱歉:“對不起啊,阿靈,我騙了你,不過也不是有意為之。”
我總是聽的清楚。
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從他身旁走過,然後悄悄放進去幾顆上好的珍珠。
作為他知錯的獎勵。
“該上藥了。”
變戲法兒似的,我從身後掏出一個藥瓶。
那日將他救回,身上的傷痕很久都未痊愈。
我蹲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為他上著藥,從一開始的不熟練到現在的輕車熟路,有時候想想自己堂堂公主,何時卑躬屈膝過?
“阿靈,你真好看。”
正想到這裏,楚君竟然開口說了這話。
我就這麼呆愣在原地。
小時候很多人都誇過我好看,父王,母後,朋友。
唯獨他楚君,讓我的心漏了半拍。
“去去去,本公·····姑娘天生麗質,要你說?”
麵不改色地繼續塗著藥膏。
然後轉身便離開,我想如果此時有鏡子,我一定要看看自己紅地滴血的麵龐。
晚上的時候,我竟然難得地失眠了。
輾轉反側之時,我的耳邊全是今晨楚君的那句“阿靈,你好漂亮。”
鬼使神差地,我竟然來到了楚君藏身之地。
他似乎也沒有睡,坐在房梁上不知道在做什麼。
“喂!”
他轉頭,我這才發現,他的眼眶竟然紅了些許。
我飛身上去,坐在了他身旁。
“你······你怎麼了?”
我向來不會安慰人,隻能手足無措地望著他。
“阿靈,你也睡不著嗎?”
我在心裏腹誹:廢話,你倒是說了就過了,隻是我一個人砰砰亂跳。
“嗯。”
我便沒再說話,頭頂依舊是南海一成不變的星星,毫無新意。
”阿靈,你也無父無母,你總是會明白我的心思。我的生母病逝,父親······父親又另娶,還好有我的養母,他對我很好,是父親的第四任妻子。“
空氣中吹來鹹味兒的風,吹亂了他漆黑的發尾。
這是他第一次給我講他的過去。
我聽著他的訴說,我聽得到他的心聲,這一次,他沒有說謊。
之前隻是從書中知道,向來帝王薄情,沒曾想竟是如此黑暗。
他說了好久,直到天邊出了點魚肚白。
後來我們都沒有說話了。
隻是我依舊能夠通過讀心術聽到他的聲音在我的耳邊盤旋。
“母後,我遇到了一個女子,她很好。對兒臣很好。”
他想到這裏的時候,我分明地從他眼裏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遠處的天際日月交輝,還殘留著一些星星點點。
“聽說死後都會變成一顆星星,那顆最亮的,就是你現在正在思念的人。”
我用手指著天上的北鬥七星。
心中竟然生出同他一般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