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驟降,屋裏足夠保暖的是那一床泛黃的棉褥,和幾件撿來的棉襖。
白天有陽光,加上活動活動暖暖身子能撐的過去,可夜裏要是碰上下雨的話,肯定是不能的。
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一晚,不僅寒冷,還下了雨。
哐當一聲。
屋裏頭寫作業的我,和分揀洋芋大小的潘南國默契地對視一眼。
屋頂破了,零星的雨點滴落。
不一會,雨水浸濕了他的床鋪,顯然是不能睡覺了。
他讓我趕緊進屋,別著涼感冒了。
我聽話,收拾好書包,進屋準備睡覺。
可是,今晚他要怎麼睡覺呢?
半響,我聽見他將裝好的洋芋拉到一旁,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就安靜下來了。
我摸著黑,起身走出房門,發現他和著衣服,直接躺在了分洋芋的位置,卷縮著身子,席地而睡。
若是這樣,躺一晚,明天準會著涼生病。病了他也不當回事的,硬撐著。
因為我們沒有錢看醫生。
“你要不要進我屋裏睡,地上很冷。”
喚了好幾聲,他並不理會我,像是入睡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不想搭理我。
我轉身回屋,將屋裏的棉褥搬出房裏,給他蓋上,然後自顧自地躺在了一旁。
這是第一次和潘南國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我格外緊張。
盡管我們都裹著單薄棉襖,蓋著被褥,刺骨的寒意還是穿透了阻擋刺痛皮膚。
我睡意朦朧,不停往他的方向蹭,直到感受到微微的暖意後才滿足地停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是我輾轉多次養家後,第一次有了安穩的感覺,像是從此之後不用擔心被送走了。
和他相處近半年,從微夏到隆冬,他真的像是哥哥一樣照顧我,雖然村莊裏的人見著我了都調侃喊我南國小媳婦。
也罷,畢竟我的名字真的很不好聽。
叫許豆。
還不如叫洋芋,聽起來值錢。
興許是太累了,夜間他都沒有醒來過。
第二日,才知道,他是病了,發起了高燒。
晨間雞鳴,潘南國往時已經是背上竹編背篼往地裏去了。
然而今日卻像是熟睡死了一樣,雷打不動,我幾番喊他都沒有大反應。
隻會嘟嘟囔囔幾聲。
瞅他泛紅的臉孔,發出重重的呼吸聲,我心裏咯噔。
伸手試探他額頭的溫度,燙得驚人。
果不其然,潘南國病了。
我用僅有的生活常識試著給他散熱降溫,但徒勞無功。
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他會燒成傻子了。
情急之下,敲開了鄰居的門和他們討要退燒藥,他們連連擺手說沒有,讓我去村口的小賣鋪買。
一鼓作氣跑到小賣鋪,老爺爺不在,是他的外孫子看店。
聽說叫梁溫。
他拿出一盒退燒藥,說要18塊。
我窘迫地告訴他沒有錢,僅有的是地裏挖不完的洋芋。
他看了我許久,眼神從頭到腳地掃視了一番,看得出我沒騙他,後他眉梢挑了挑,說讓我拿走,前提是答應明天給他外婆洗身子。
他外婆聽說是前些年中風,癱瘓在床。
我連著應聲感激,拿著藥就往家裏跑,一刻也不能耽誤。
慶幸的是,潘南國吃了藥,加上我把屋裏能保暖的棉襖和被褥都往他身上套,他出了一身大汗。
我懸乎著的心微微落下了。
好幾個小時後高燒慢慢退下來,他昏昏沉沉的神態漸漸有了起色,醒了過來,雖然還是有些沒力氣。
他問我哪裏來的藥,我說是小賣鋪討要來的,還沒給錢。
話音剛落,他忽然冒出一句話,“我爛命一條......”。
潘南國還沒說完,我伸出手捂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冰冷手掌心傳來的暖氣讓二人都怔了會,我趕緊起身,丟下一句才不是爛命匆匆跑到廚房燒熱水。
這次,換我“發燒”了,耳根通紅。
開了窗戶,硬吹了冷風好久好久才回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