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疑雙眸凝著她,似在判斷她的話是否能信。
他不知甘聞已經認出他,隻是想起昨日在天牢時是她救了他,還送了他一瓶抑製毒蟲發作的藥,似乎確有幾分醫治人的本事。
沉吟片刻,墨疑勾了下唇角下令:“來人,請誠王妃到竹樓用茶。”
說罷控著輪椅轉身離開。
她既然敢試,他就讓她試!
甘聞看著他的背影,悄悄鬆了口氣。
“誠王妃請。”
守衛自兩旁讓開路,甘聞抿了抿唇正要往前走,忽然袖子被人輕拽了一下。
她回頭,看見黑衣男子擔憂地看著她。
甘聞笑了下道:“放心,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沒事的。”
說完一頓,她又小聲地在他耳邊問道:“你真的是殺他的刺客啊?”
男子目光微閃,搖了搖頭。
他是刺客,卻不是來殺墨疑的......
隻是甘聞沒問,他也就沒必要坦白那麼多。
跟隨守衛到了竹樓,其餘人都守在外麵,竹屋中隻有墨疑一人。
甘聞走進去,墨疑自上而下掃視她一眼:“誠王妃既然說能治好本座,那便試試吧。”
甘聞撇撇嘴走到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把脈。”
墨疑不動聲色的伸出手臂放在桌上,一邊觀察著甘聞的表情。
甘聞低垂著眼,伸出左手按住他的脈搏。
昨日在天牢裏她其實已經為他診過脈,並且化驗過他血液裏的毒素成分了。
本以為一夜過去不會有多大變化,沒想到結果卻出乎她的意料。
墨疑體內的毒竟然沒了!
不,確切的說不是沒了,而是被某種劇毒壓製住了,就好像火山上麵壓了座冰山,能暫時克製住毒性發作,讓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活動。
隻是這種以毒克毒的法子,通常反噬起來也會更厲害,輕則毒發癱瘓,重則喪命!
這個墨疑,不止對別人狠,連對他自己都這麼下得去手!
甘聞看了眼墨疑,沉吟著沒有立刻開口。
墨疑在天牢吃過她的藥,必然知道她的本事,此刻她若是診不出他體內的毒,反而可疑。
但若是診的一模一樣,墨疑就會知道她認出了他,屆時隻怕她就算能幫他治腿,也留不住小命。
幸好昨日她沒跟他說得那麼詳細,也沒告訴他自己能聞到浣氏花的味道。
她沉默得太久,墨疑微眯起眼,不期然反手按住她的手:“誠王妃診了這麼久,可診出來了?”
“當然。”
甘聞眉頭一挑,嘴角勾著一抹淡笑,很是平靜地與他對視:“說來也巧,你的脈象......和我昨日見到的一人有些相似。”
“哦?”
墨疑瞳孔微縮,按著她指尖的手微微用力,大有下一瞬就動手的意思。
甘聞不慌不忙道:“不過又不太相同。”
“不同在哪裏?”
甘聞笑了下:“昨日那人脈象還在可控範圍內,再加上我留了藥給他,隻要他乖乖吃藥,起碼兩年內死不了,但是你——”
她朝墨疑努了努下巴,毫不客氣地下判決:“活不過一年了。”
墨疑臉色驟變。
甘聞繼續道:“你的脈象比他還要亂,毒素更多更重,我猜你用了某種劇毒,企圖壓製體內毒素,也許短期內能讓你和常人無二,但一旦反噬起來,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她說著駭人的話,臉上表情卻是雲淡風輕,仿佛墨疑得了小感冒而已。
墨疑聽完她的話,頓了頓問:“誠王妃如此說,難不成你能救?”
“能啊。”
甘聞驕傲地一揚下巴,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個半寸的距離:“區區不才,剛剛好比大羅神仙厲害了那麼一點點。”
倒是一點都不吝嗇誇自己。
墨疑忍不住輕笑出聲:“別是說大話才好。”
“試試就知道我是不是說大話了。”
甘聞反手拿出銀針,走過去蹲在輪椅前,掀著墨疑的衣袍往上一拋,隔著褲子摸上他的小腿。
墨疑麵具下臉色變得奇異,他感覺不到腿上的那隻手,但從他的視角,卻又能清晰地看見甘聞專注的表情,還有她垂落的發絲滑過潤白的耳垂,飄落在臉側......
墨疑緩緩地深吸口氣,轉開了視線,就聽見甘聞問:“這裏有感覺嗎?”
墨疑搖頭。
甘聞又連按了幾個地方,他接連搖頭:“你不必按了,本座雙腿早在殘廢的那一年就徹底沒有知覺了。”
甘聞沒停下按壓的手,依然順著他萎縮的肌肉從小腿順著一路往上,直到快摸到墨疑大腿內側的時候,墨疑終於忍不住抓住她的手:“你做什麼?”
“找傷點。”甘聞指著他大腿道,“應該是這裏沒錯吧?方式......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石柱之類的重物先砸斷了你的雙腿,又沾染了劇毒,導致腿部筋脈徹底壞死,就算後來你的腿骨接上了,筋脈壞死,毒素入侵,你也站不起來。”
一字不錯!
墨疑怔怔聽完她說的話,抓著她的手微微一顫鬆開了,麵具下他看著甘聞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認真,聲音也比平時愈加低啞:“你真的能治好我?”
他沒用“本座”。
甘聞眉頭上挑,沒有說話,而是微微一笑,手中銀針飛快地刺入他大腿外側大穴。
一瞬間,久違的巨痛順著神經傳入大腦,疼得墨疑冷汗直冒,雙手下意識抓緊了扶手才忍住沒喊出聲。
然而這卻是他幾年來第一次腿部有知覺,雖然是疼痛,卻也讓墨疑第一次升起了希望。
“現在信了嗎?”
甘聞看著他道:“如果想站起來,那麼像剛才這樣的痛苦,接下來三個月你要經曆無數次。”
“沒關係。”墨疑毫不遲疑道,“隻要你能治好我,別說這點痛,十倍百倍都沒關係。”
他早就是死過千百次的人了,哪裏還會懼怕這點痛。
甘聞點點頭道:“那麼我們算是達成共識了對嗎?我幫你治腿,你放過我和我的丫鬟,還有外麵那個啞巴。”
墨疑嘴角微勾道:“當然,本座說話算話。”
小命總算保住了!
甘聞鬆了口氣,笑著朝他揮手道:“那先這樣,我們就先走了,等過兩日我再幫你治......”
話沒說完,墨疑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似笑非笑道:“本座何時說過,你可以離開神誡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