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寧無沉！

是他！

獲過禦令，得賜寧姓，能在長慶宮前策馬的隻有他。

不知為何，光在心內想起寧無沉這個名字，寧鸞玉就如同得了救一般，疼痛都散去了不少。

侍女們聽見馬嘶，一抬頭，來人勒住黑馬，披了一件隔雨的鬥篷，正是統領邊軍的百勝將軍寧無沉。

寧無沉有一半的荻戎血統，生得眉目深邃，五官鋒銳，俊朗非凡，兼有威儀與肅殺之氣，眼睛瞳孔也比一般漢人淺。

猛地一照麵，會有種錯覺，覺著他是草原上統領萬狼的狼王化身。

寧鸞玉望著他，恍如隔世，意外覺得親切，疼痛竟被無聲舒緩。

明明她隻見過寧無沉數麵而已。

可不知為何，光看著他，心內就湧出無數的委屈，一時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

或許是因為前世最後得知，來救安慶的，是這個男人吧。

不過發苦的喉頭還是讓她難置一詞，她隻好先顧眼前，盡力抬手，指了指長慶宮。

寧無沉竟然會意，知她要去長慶宮，解下身上的鬥篷，披到她的身上，攜她上馬。

一夾馬肚，他的愛騎颯踏如箭離弦，直奔長慶宮而去。

上馬之後，從身後源源不斷傳來的寧無沉的溫暖，幾乎將寧鸞玉身上的疼痛驅散怠盡。

原本似乎遙不可及，以自己一人之力根本趕不到的長慶宮，轉眼近在咫尺。

恍惚間，前世寧無沉送自己的婚儀隊伍入明濟都城後，準備策馬離開的樣子又浮現在寧鸞玉的眼前。

“長公主，臣奉聖諭率邊軍為公主送嫁，如今已入明濟都城，邊軍精銳不宜久留。故在此拜別長公主，臣祝長公主姻緣美滿，與所愛之人白頭偕老。”

想到這些，寧鸞玉一時淚流難止。

什麼姻緣美滿，白頭偕老。

有的隻是所托非人，全族慘死罷了。

轉眼之間，長慶宮宮門已到，寧無沉將寧鸞玉抱下馬。

這寧無沉竟格外了解寧鸞玉的脾氣，隻在她身側隱晦的借力扶著她，不折她的傲氣，助她進入長慶宮中。

這一扶，恰好把寧鸞玉從無盡自責中拉了出來。

寧鸞玉與寧無沉剛踏進長慶宮，皇帝寧宏元立刻從龍椅上下來，快步行到寧鸞玉的麵前。

他的寶貝女兒，此時衣衫濕透，麵如紙色，單薄得簡直要隨風飄走。

看著自己父皇溢出眼眸的焦急與關切。

感受著寧無沉扶著自己的手臂處，點點滴滴不斷傳來的溫暖。

寧鸞玉正欲開口，卻不料心中滿腹的委屈，一下子都爆發出來，淚更斷線。

見自己女兒落淚，寧宏元頓時也濕了眼眶。

要知道，他對著朝臣向來都是沉著威嚴，在朝會議事的長慶宮中是很少如此神情流露的。

“鸞玉，你何必來呢？父皇答應你的哪一次沒做到？”

不，父皇，她是來讓您不要下旨的。

她會揭穿顧北風的狼子野心，不是來惹您傷心的。

寧鸞玉話沒來得及說出口，心口的劇痛竟趁機再度襲來。

寧鸞玉緊拽著寧無沉衣袖，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出那句，“莫賜旨。”

隻是寧鸞玉聲音太虛，幾不可聞，在旁人看見的不過是她蒼白嘴唇或啟或閉而已。

可這次，寧鸞玉身上的力氣是真的散幹淨了，她的眼皮再也睜不開來，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倒下之時，離她最近的寧無沉將她一把攬入懷中，將人抱起，直往太醫院趕。

長慶宮內，登時因長公主的暈厥而大亂。

顧北風見應允婚書的聖旨已在大太監楊公公的手中攥著。

眼看自己就能如意，不想寧鸞玉還眼巴巴追過來，反誤了宣旨，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賤人。

罷了，等她醒了，這旨一樣得宣，不過是再多等一時。

等娶了她，再收拾便是。

顧北風氣惱，起身直出了長慶宮，過宮門門檻時，心內突生一計，改了方向，也往太醫院去了。

楊公公落在最後，將顧北風的神情與行為全收入眼中。

握著手中的聖旨，神色不明，不一會也跟到了太醫院中。

事出突然，皇帝未曾下令散去，長慶宮內的諸位大人就也來了太醫院候著。

太醫院內，換上幹燥衣服，躺在病榻上的寧鸞玉終於轉醒，還以為自己的話父皇已經聽到，旨意被撤下了。

寧宏元坐在她的榻前，一臉擔憂。

寧鸞玉看著父皇，覺得他又蒼老了許多，心口發苦，自責不已。

前世若不是因自己屢屢為顧北風與父皇起衝突，他又怎會因過度氣惱憂心，在盛年時就賓天呢？

家國重擔一下全落到年幼的弟弟肩上。

她卻隻想著顧北風......

件件往事令寧鸞玉愧疚難當，不敢麵對自己的父皇，將頭偏過，卻意外發現寧無沉也守在旁邊。

旁人雖都說寧無沉是天生無情，可寧鸞玉意外從他的臉上看出焦急。

望寧無沉時，寧鸞玉的餘光留意到還有一人也在自己榻邊，離自己極近。

她警惕轉頭，發現那人竟是顧北風！

他怎麼還在這？

猛地見到顧北風，寧鸞玉鬱氣與怒火一同攻心，激得她的心口又疼起來。

見女兒又疼起來，寧宏元心疼得比寧鸞玉還甚，低聲祈禱：“諸般病痛，落在我這個做父親的身上就罷了，莫落在我女兒身上。”

這萬不是一個皇帝該說的話。

寧鸞玉被父愛包裹，又恨又愧，真想即刻提劍將那顧北風與肖嫵碎屍萬段。

可那顧北風還敢出聲，在這種局麵下，假作深情。

“我望著殿下的病容也是憂心萬分。若能替公主承擔一二就好了。”

顧北風，你的神情真令人作嘔。

既然上天開眼，讓我重生，本殿下定要將你與肖嫵作下之事，如數奉還的。

寧鸞玉還在想著如何將麵前的人挫骨揚灰時，卻不曾想，應允婚書的旨意還在站在最外側的楊公公手中。

顧北風深情一番表演完後，一刻也不想再等，直朝楊公公發難。

“楊公公，我看您手中一直握著聖旨，是要宣吧？現下，長公主殿下已醒，諸位大人也候久了，正好宣旨，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