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蘇又青抬頭看去，就看見身著玄色錦袍的秦奪逆光而至。

俊美如神明的臨淵王神色平靜，腳步不緊不慢的，身上卻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戾氣，如同剛屠盡惡鬼的殺神，自地獄深處而來。

他抽出了下屬腰間的佩刀，朝蘇又青一步步走近。

不遠處的火盆爆了一下火星。

蘇又青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她飛快回想昨日在臨淵王府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當時秦奪就覺得她想窺探他的過去動過殺心，現在是怎麼個意思？

這位臨淵王回頭一想，還是覺得殺了她更妥當嗎？

蘇又青好不容易重生，這才第二天，可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就死了。

她的嘴被布團堵著，說不出話來，隻能拚命搖頭示意秦奪：別殺我！

嘴裏不斷地發出“嗚嗚”聲。

——這世上隻有我知道怎麼救你！

我要是死了，你也得死！

秦奪凝眸看著她掙紮求生，動作依舊沒有絲毫停頓。

刀光獵獵，高高揚起，當頭劈下。

蘇又青睜大了眼睛，連呼吸都頓住了。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血濺當場的時候。

落下刀鋒卻挑斷了綁住她手腳的麻繩。

蘇又青懵了：“……”

原來秦奪不是要殺她。

隻是幫著解綁。

剛剛這眨眼間的功夫，她如同經曆了一場死裏逃生。

硬生生驚出了一身冷汗。

蘇又青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看到秦奪隨手把佩刀拋給一旁的守衛，朝她伸出手來。

這又是做什麼？

蘇又青猜不透這人的心思，越發戰戰兢兢的，也不敢躲。

秦奪拿掉了她嘴裏的布團，“你方才嗚嗚呀呀地在說什麼？我沒聽清。”

“……”

蘇又青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什麼聲音來。

秦奪垂眼看她，眸色晦暗不明，“以為我要殺你？”

蘇又青心道：你直接拔刀就砍，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這麼想。

“放心。”秦奪薄唇輕勾道：“我要殺你，一定讓你選個喜歡的死法。”

蘇又青心口一顫，說不出話來。

下一刻。

秦奪忽然一把將她攔腰撈起，單手提著走出了牢房。

蘇又青反抗不得，兩眼發昏。

濃重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她這才看清方才在牢房裏聽到的那些慘叫聲是怎麼來的。

有懸鏡衛給犯人反複地喂毒、解毒，盤問真相。

有犯人被脫掉衣衫，仰麵摁倒，手腳都牢牢捆綁住，懸鏡衛拿彎刀在他的胸肋部像彈琵琶一樣來回彈撥。

每一間房牢房都在施加不同的酷刑，犯人們被折磨得都生不如死。

周遭燈火昏暗，令人入身陷地獄，不見天日，沉溺於無盡苦痛之中。

秦奪提著她從酷刑煉獄之中緩步走過，在最後那間牢房前停下。

蘇又青看到眼前血肉模糊的景象，猛地泛起一陣惡心。

秦奪垂眸，看著她白若凝脂的肌膚，饒有興致地說：“若把你做成美人燈，一定比旁的都好看。”

蘇又青聽到這話又驚又怕，忍不住幹嘔起來。

酸水一陣陣湧上喉頭。

想吐，卻又吐不出來。

頃刻間，額間冷汗密布。

可眼下秦奪已經起了殺心，她為了保住小命，還得強行打起精神來，應付這個暴君。

蘇又青輕聲道：“人活著總有一死，不過遲早的事，死之後屍骨皮肉拿去做什麼用都不打緊。”

她抬頭，眼裏的淚要落不落的，嗓音也輕輕緩緩，“隻是眼下我還得留著命，給殿下治病。”

“你在威脅我？”

秦奪一手掐著她腰身，猛地收緊加重力道。

“不。”蘇又青痛得臉色發白，“我是真心、真心想讓殿下無病無災。”

秦奪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真心？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所謂的真心。”

蘇又青微頓。

瞬間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她當初是為了救宋玉澤，被逼無奈才求到臨淵王府，給秦奪做了藥引。

而秦奪身中毒蠱，日日夜夜都被折磨，不得不吸食她的血液來壓製暴戾之心。

堂堂臨淵王的性命，被她這樣一個人用血液牽製，本就是最不能提的事。

無論秦奪這五年來，對她有多有求必應。

骨子裏，內心深處卻不止一次想殺了她，又深知不能殺她。

這樣複雜難言的心思，時日一久難免生變。

可她絕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蘇又青微微仰頭，一雙美眸淚光瀲灩地望著秦奪，啞聲道：

“殿下不信真心，我說什麼都沒用。隻是……路遙方知馬力，日久才見人心，殿下不妨再往後看看。”

秦奪眸色幽暗地看著她。

許久許久，一言不發。

蘇又青沉住氣，靜待下文。

秦奪是個瘋子。

沒有人猜到他心裏在想些什麼，更沒人知道他下一刻會做什麼。

跟這樣這樣的人僵持著。

時間總是漫長又難熬。

難熬到，蘇又青都在心裏琢磨著，要不要再說點什麼的時候。

秦奪忽然鬆開了她。

蘇又青跌坐在地上，聽到他吩咐左右侍從：“帶去洗洗。”

“是。”

侍從過來把蘇又青架著往外走。

“殿下……”

蘇又青脫口而出喊了一聲。

她下意識地拽住了秦奪的衣袖。

生怕秦奪讓人給她也上剝皮去骨的要命洗法。

“噓。”秦奪把右手食指放到唇邊，示意她噤聲。

他站在慘叫聲和血光籠罩中，坦然自若，如同融入這人間煉獄中，成為了這裏最濃墨重彩的一部分。

蘇又青啞然，緩緩放開他的衣袖。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侍從帶處了牢獄。

正在遭受酷刑的犯人，昏暗的牢房，和慘叫聲都逐漸遠去了。

侍從把她帶到牢獄後的一處暫歇之所，便轉身出去。

隻留蘇又青一個人在屋內。

此處靜謐無聲，安靜地過分。

她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朝窗外看去，就看見秦奪在外麵洗手。

秦奪喜潔。

手上卻總是沾血。

她以前也曾揣度過，他那樣殺人如麻，一天光是洗手，估計就要洗八百遍。

何公公走到秦奪身邊，低聲說著什麼。

秦奪卻像是察覺到了蘇又青的目光似的，回頭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