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蘇又青不假思索道：“不如何。”

她甚至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跟陸見義的距離。

雖然看熱鬧的那些人都已經散了，但街上行人來來去去，她一個馬上要和離的，跟前夫的同僚走得太近被人看到總歸不好。

陸見義見狀，明顯有點受傷，“話都還沒說完，你離我這麼遠做什麼？”

蘇又青心說：不離遠些，誰知道你還會說出什麼胡話來。

她麵上什麼情緒都不顯，語調如常道：

“早就聽聞陸將軍是京城數一數二的恨娶男，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陸見義頓時：“......”

這是什麼狗屁的數一數二？

陸將軍也是當朝正四品的武將，出身草莽，是真刀真槍拚殺出來的，也算是前途大好的新貴。

隻因父母雙亡、兄弟姊妹全都死絕了的緣故，親事很是不順。

好人家不願意把姑娘嫁給他，生怕他這孤寡命還克妻。

賣女兒精於算計的人家陸見義又看不上。

這一拖，便獨身至今。

蘇又青利落得岔開話題，“我剛好認得幾個擅長保媒拉纖的官夫人，改日一定請她們幫陸將軍尋個合心意的新婦。”

為防陸見義再次語出驚人，她當即又道：“女子和離本就不易，還望將軍別再火上澆油。”

陸見義握緊了韁繩，“今日是陸某唐突了，不過我是真......”

蘇又青輕聲打斷道：“我也說真的。”

陸見義還想再說什麼。

同行的巡邏兵低聲提醒道：“將軍，宋夫人還沒和離呢，您這大庭廣眾之下就說這些，有點太早了。”

“太早了嗎？”陸見義看了看四周。

一隊巡邏兵紛紛點頭，這可就是說的太早了嗎？

有個皮厚的開口調侃道：“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到了咱們陸將軍這裏，就是心急娶不了美嬌娘啊！”

“去去去，你在這耍什麼寶？”

陸見義把人趕到了一邊。

他回頭朝蘇又青道：“反正我今天把話放在這裏了，等你和離後改嫁，挑二婚夫婿的時候，第一個就要想著我！”

蘇又青一時無語：“......真的大可不必。”

陸將軍放完話，帶著巡邏兵繼續維持京城治安去了。

“別走！你們有本事別走！”

在逢春堂坐診的老大夫抄著掃帚去攆宋家的馬車。

一邊追還一邊罵：“不要臉的東西！敢在我們逢春堂門前這麼欺負我們小東家！”

藥童和打雜的兩人都攔不住他一個，急得上躥下跳的。

宋府的車夫見狀，架著馬車跑得更快了。

蘇又青聽到這聲熟悉的“小東家”，頓時鼻尖一酸。

李為明五十多歲，頭發花白，一輩子跟藥材病患打交道，無妻無子，蘇又青當年為了請他來逢春堂坐診沒少用心思。

前世李為明得知她身染重病被關在廢院子等死，不顧宋家人的阻攔，拚了一世清名不要，硬闖宋府後宅來給她看診。

被宋老夫人叫人拿住，綁了關在柴門活活餓死。

蘇又青連他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隔世再見。

心裏有千言萬語，卻都無從說起。

她吸了吸鼻子，啞聲喊道：“李伯......”

“小東家......小東家受委屈了。”

李伯心疼地不知道怎麼安慰才好，眼看著追不上馬車，就把掃帚塞到了藥童手裏，轉身走了回來。

他嘴上喊她小東家，其實早就把她當自家小輩看待。

這五年來，李為明是親眼看著蘇又青怎麼對宋家人掏心掏肺的。

結果呢？

換來的卻是宋玉澤見異思遷，什麼新寡的表妹，分明就是懷了野種的相好。

狼心狗肺的東西！

“是挺委屈的。”

蘇又青在李伯麵前坦誠的很。

隻是下一刻。

她便話鋒一轉道：“所以，他們也別想好過。”

李為明罵負心漢的話都到嘴邊了，又咽了回去。

他頓了頓，勸慰道：“小東家這樣想就對了。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人要自己立得住，這往後的日子才有奔頭。”

“我有奔頭著呢。”

蘇又青一邊跟李伯往裏走，一邊說自己已經下定決心和離，要好好經營逢春堂的事。

李為明聽得喜憂參半，“小東家有這樣的打算是再好不過，隻是......隻是本朝除了公主之外，至今沒有女子成功和離的先例。”

況且，連公主和離之後，都被勒令出家，做了幾年的假尼姑，等風頭過去了才得以重回京城。

更別說蘇又青還是個沒了娘，爹也不像親爹的商戶女。

蘇又青拂了拂衣袖的灰塵，抬眸道：“沒有先例，便由我來開此先例。”

李為明咂舌道：“真有膽魄啊，小東家。”

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韙，挑戰幾百上千年的老規矩，也絕不回頭。

這小東家是一點都沒想過忍氣吞聲，回宋家當將軍夫人的事啊。

蘇又青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溫聲道：“李伯放心，我這次不止有膽魄。”

還有必達目的的決心。

她知道女子想跟夫婿和離很難，難如登天，也清楚跟宋玉澤提和離，搬出宋家隻是一個開始。

而且接下來的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錯。

蘇又青要的不僅僅是和離。

還要拿回她帶給宋家的一切。

嫁妝，宅子......都要連本帶利地收回來。

......

另一邊，宋府。

蘇又青走了，宋老夫人隻能親自去中風癱瘓的太夫人跟前伺候湯藥。

可她這些年享福享慣了，哪裏是會伺候人的，太夫人嫌她笨手笨腳，不但挑三揀四，還發脾氣打翻了湯藥，把她手都燙傷了。

再加上府裏的銀錢被如數卷走，庫房裏連跟參須都不剩，這馬上眼看著就要到發月錢的日子了，根本拿不出銀子來，下的人做事也敷衍起來。

整個宋家人心浮動，偌大個府宅就亂了套。

這樣的日子宋老夫人一天都過不下去。

自打柳依依和宋玉澤出門去找蘇又青，她就眼巴巴地望著廊下，“我那兒媳婦怎麼還不回來啊？”

婢女匆匆跑過來稟報：“老夫人，回來了、回來了！”

“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宋老夫人嘴裏念叨著，連忙帶著婢女迎了出去，“又青、我的好兒媳婦啊，你可算回來了......”

人還沒見著，一股惡臭先至。

小廝婢女們都忍不住掩鼻。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就看見滿身狼藉的宋玉澤扶著柳依依進府來。

“你們、你們這是怎麼弄的？”

宋老夫人受驚不小，還不忘最要緊的事。

她急忙忙朝他們身後張望著，追問道：“又青呢？你們不是去接又青回來嗎？她怎麼沒跟你們一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