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庵堂出來的那天,我渾身是傷。
我的未婚夫,我愛了多年的那人,卻摟著自己的心上人,問我:“可知錯了?”
我說,我錯了,錯得離譜。
他笑著誇心上人的法子好,終於讓我學乖。
我是乖了,如他所願,我再不敢招惹他。
我以為他會很開心。
可後來,他為何跪在我麵前紅著眼求我回頭?
我從庵堂出來的時候,門口圍了許多許多的人。
大概都是餘聽晚找來的吧。
他們指著我破爛的衣服,指著我光禿禿早已被剃光頭發的頭頂,指著我身上的許多傷口,竊竊私語,神情嘲諷。
我對這一切早已沒有實感,多日的毒打讓我早已體力不支,若不是沈籍終於鬆口讓她們將我放出來,我大概早就已經死了。
辱罵,嘲諷,譏笑,我全都不在意。
隻要活著。
活著真好,不再挨打真好。
被困在不見天日的柴房之中遭受多日的毒打,如今就連冬日溫暖的陽光,於我而言都十分刺眼。
我如同一縷遊魂一般踏下了階梯,因為腳上有許多被藤條抽出來的傷口,疼痛難忍,我腳步虛浮,終究還是踏空,從庵堂的階梯上滾落下來。
周圍響起一陣驚呼,卻無人上前攔住滾落的我。
最終,我滾下了階梯,不慎壓到了一個女子的腳。
我聽見她“呀”了一聲。
她忙不迭收回腳:“臟死了臟死了。”
恍惚之間,我聽到了一個冷淡的聲音。
“還不起來?你這副可憐的模樣是做給誰看?想丟沈家的臉麼?”
我躺在地上,聽到那聲音,渾身都打了個寒顫。
那時,就是他,用這樣的聲音,將我送進了這個讓人生不如死的地方。
我怕極了,我怕惹怒他,他會再將我送進去,讓我再受一遍那非人的折磨。
所以我忍著全身的疼,從地上爬了起來。
有好多處的骨頭都在疼,我咬著牙忍著。
我跪在了地上,周圍的竊竊私語聲更大了。
我朝著餘聽晚磕頭。
“對不起餘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弄臟您的鞋的。”
“對不起,對不起......”
她咯咯地笑,我不停地磕。
她沒有喊停,我不敢停。
額頭被地上的碎石劃破,鮮血橫流,有的流進了我的眼睛,有的洇透了我下方的地。
我的頭越來越重,也越來越疼,麻木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父親。
想到了他生前教育我,南家的兒女,是要有骨氣的。
對不起父親。
我再也沒有那一分傲骨了。
如果連活著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要骨氣有什麼用呢。
我想活著,我隻是想活著。
忽然,我的下巴被人給死死捏住。
“不過是晚晚提議送你進來學一學規矩,以後不要到處惹是生非,你竟委屈成這副模樣,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出來,是想抹黑晚晚,抹黑沈家嗎?”
“南溪,你安的什麼心?”
我抬頭,看到了居高臨下看著我的沈籍。
他看著我的眼神帶著不屑和厭惡。
從前的我看到那樣的眼神,隻會愈挫愈勇,對於如今的我來說,我渾身都在戰栗,我不敢看他,我想逃離。
他另一隻手將滿臉無辜的餘聽晚摟在懷中,兩個人衣著光鮮亮麗,我聽見有人在說,兩人真是天生一對,佳偶天成。
從前也有人這麼說,隻是從前的我,不信這個邪,處處都要和餘聽晚爭個高低,爭著讓自己成為最和沈籍相配的人。
如今我發現,我實在是錯得離譜。
沈籍的眼中,自始至終都從來沒有我。
還有人在大聲指責我一個乞丐,實在是太不要臉了,居然要擋著金童玉女的路。
沈籍沒有否認,他突然朝我勾了勾手,神色冷淡。
“行了別裝了,趕緊起來。”
這個動作卻喚起了我最害怕的那一段記憶。
我抬手躲避,將雙手擋在麵前。
我的聲音害怕到發抖。
“不要打我,我會乖乖的,求求你們。”
沈籍的動作頓住了。
他有些遲疑地看著我:“你挨打了?”
餘聽晚就是在這個時候哭的。
我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她就拿著帕子捂著臉,抽抽搭搭,十分傷心。
“侯爺,都是我不好,不該跟您提議讓南姑娘進庵堂學規矩靜一靜心,如今讓您和南姑娘離心,我真是罪該萬死。”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侯爺,您罰我吧。”
沈籍對我的那一分遲疑也沒有了。
他看著我,冷哼一聲,將餘聽晚重新摟在懷中安撫著。
“晚晚,你何錯之有?她愛裝,那就讓她裝個夠。”
“這種人的存在,就是給沈家抹黑,本侯早就受夠了,我們走。”
餘聽晚被他牽著手,二人一起上了馬車。
我看著那馬車,隻盼望著它趕緊動身,趕緊走。
我想逃跑,我不想回沈家。
沈籍在的地方,就是我早晚必死無疑的地方。
我愛他早已愛得身心俱疲,愛不動了。
逃離他,才是最好的選擇。
況且我離開了,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畢竟,從前的他,那麼厭惡我,那麼想讓我消失。
可我的期望最終落空。
從馬車裏傳來他的聲音。
“站著做什麼?不過來是等著我去請你?”
我不敢違抗他的命令。
我僵硬地走上前,還沒靠近馬車,餘聽晚嫌棄的聲音響起。
“好臭啊侯爺。”
“我倒是不介意,南姑娘這樣也是情有可原,隻是這馬車是您為我親手布置,我實在不想......”
沈籍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響起,隻是我聽著很是勉強:“她看樣子也走不動路,算了,讓她......”
“不必了侯爺,我跟在馬車後麵走回去也是一樣的。”
他不知道,如今不跟他呆在一處,才是我求之不得的。
裏麵的人沉默片刻,最終傳出一句冷硬的“無所謂”。
一直到我走回沈家,十幾裏路,我的腳已經從疼痛難忍變成痛到麻木了。
我的心裏卻是輕鬆的。
隻要不跟他們呆在一處,怎麼都是好的。
在門口的沈母迎上來,看見我這副模樣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不是去學規矩了,怎麼弄得跟乞丐一樣?”
三分心疼,七分嫌棄。
沈籍扶著餘聽晚從車上下來,看都沒看我一眼。
“裝的而已,母親不必在意。”
沈母信自己的兒子,搖搖頭。
那三分心疼也沒有了。
“南溪啊,我知道你有怨氣,但那也是籍兒為了你好,你天天上趕著往他身上貼,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今天你這樣我就不說什麼了,但是凡事要適可而止,否則你這副模樣,出去丟的是我們沈家的臉。”
我唯唯諾諾地不停點頭。
沈母說完之後就挽著餘聽晚一起進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