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宮頓首,事關兒子坐擁天下的未來她說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心中便隻剩下一個疑惑:
“縱使要讓久屹立馮千語為側妃,倪裳又緣何一定要嫁給黎王呢?左相隻要側妃位,東宮正位空虛,合該曲家女入主。”
天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暗然。
天子與中宮,雖是坐擁天下的夫妻,但卻不是結發夫妻,嚴格來說,黎王的生母元妃才是天子的原配。隻是後來元妃失德,受天子貶斥,死生不複相見,宮裏宮外才有意無意地將這些舊事淡忘了,仿佛中宮就是與天子一路同甘共苦走來的原配妻子。
每每觸及元妃,提及元妃所生黎王,天子總是諱莫如深。
果然,麵對中宮的疑問,天子失神良久,才正色道:
“因為曲家永遠不會背叛太子,黎王此去甘州,朕並不全然放心。朕希望未來的黎王妃,能夠成為朕的耳目,皇後的耳目,儲君的耳目。”
若說有什麼能夠說服中宮放棄讓太子娶曲倪裳為妃的心思,那一定是太子本身。
中宮被宮婢攙扶著離開景和殿的時候,有過一次回眸,她對天子說:
“陛下,屹兒會傷心的。”
太子愛倪裳,宮闈上下有目共睹。如果東宮知道天子為他做了這樣的斷舍,他理應會傷心的。
“他沒有選擇,他是朕的兒子。比起坐擁天下的權勢,少年人的感情又算得了什麼呢?”
天子的篤定響在空曠的大殿上,不容置喙,連天子自己也不能。
此時自殿外進來一個人,背抵斜陽,擋住了一方光亮。
他站在背光的地方,頭顱微晗,天子看不見他唇上溢出的一抹冷笑。
黎王蘇懷岷入了景和殿,跪於階下,恭肅道:
“兒臣謝父王成全。”
天子冷哼一聲,顯然方才他與皇後的最後一句對話,被候在殿外的黎王聽到了。
“這下你滿意了?!”天子冷冷開口,甚至沒有抬眼看一眼黎王,所有的專注都傾注在執筆的那隻手上。
那是一道新鮮出爐的聖喻:賜婚大理寺卿曲蕤颺之女與黎王,共赴甘州任上。
蘇懷岷緩緩抬起頭,直視大殿之上:天子威儀,銳不可當。
為了這道聖旨,他幾次三番出入景和殿,受盡了天子的冷遇。
不過好在,結局足夠理想。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有求於君臨天下的父親,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得到父親的承諾。
縱使父親一點也不忌諱他知道,他應下這個承諾,隻是為了在他身邊安下一顆警鈴,隻是為了大雍的天下,而不是因為一點父子的情分,蘇懷岷也依然甘之如飴。
他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他可以在金風玉露卻不屬於他的京都帶走他唯一在乎的人,那便足夠了。
二十二載歲月,早已教會了他,天家的人倫親情,實在不值得貪戀。
為了這個承諾,黎王獻上了他的所有:多年公幹積攢的人脈、搜集的礦石資源以及對大雍天下長治久安的見解,全部被他呈給了天子閱覽。
他用他毫無保留的忠誠,換天子一個承諾。
蘇懷岷不知道他最終得以讓天子動容的究竟是他多年辛勞的所得,他的忠心,還是他承諾天子的那句:
“兒臣不論身處何地,不論身處何境地,兒臣是父皇的兒子,是蘇氏的骨血,兒臣永遠不會背叛蘇氏的江山。”
總之,天子滿意了,天子動容了。
天子親自幫黎王從東宮手裏,搶過了唾手可得的新娘。
“黎王,喝一杯太子迎娶側妃的喜酒再啟程吧。”皇帝將一旨聖喻扔給了黎王,對於這個兒子,他向來隻有不耐煩,何嘗會有一句的挽留。
蘇懷岷知道,天子還是顧及了東宮的心情,想等東宮娶側妃之後,再公布曲倪裳即將另嫁遠行的消息。
“謹遵父皇聖喻。”
蘇懷岷拽緊了那方聖旨,這對他而言如斯珍貴,為了得到她,他籌謀良久,又怎會介意再隱忍上些許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