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整座趙府都是靜悄悄的,長廊下點了一排排的花燈,風兒一吹,在黑夜之中晃晃蕩蕩,很是漂亮。
整座趙府都掛了這樣的花燈,這是為了慶祝趙傑榜上登科。
趙家後宅,望春閣。
望春閣是趙家二房在住,眼下有不少丫鬟端著托盤進出這望春閣的小院。
“你們都慢著些,小心點別弄灑了。”一個身著藍衣的女使站在門口看著這些丫鬟帶著托盤魚貫而入,臉上全然是冷漠。
她左看看右看看,見著差不多了就趕緊進了內閣。
內閣裏麵點了滿屋子的燈,宛如白晝一般。
那女使繞過落地屏風,朝著坐在梳妝台旁邊的女人微微行了一個禮。
“夫人,菜都上好了。”那女使小心翼翼的看著那銅鏡之前的女人。
燭火照耀之下,銅鏡之中的那張臉極其的漂亮。
眉毛彎彎似柳葉,一雙含水杏眼宛如江南煙雨,看著溫柔至極,紅唇似朱砂,頭上帶著金簪翡翠,耳邊掛著玉墜,舉手投足間皆是貴氣。
這女子正是趙家二爺趙通的夫人,來自永州王氏一族。
永州王氏乃是貨真價實的世家大族,其祖上出過不少的大官,成安帝時,其祖上也是能夠在盛京呼風喚雨的,王家還出過貴妃。
隻是功高蓋主難免遭忌憚,更何況帝王多疑,這王家後來也就慢慢的沒落了。
成安帝死後,這王家在新帝那並不得重用,王家祖先心灰意冷就辭官回了老家永州,但是如今永州王家也有不少人如今在朝中做官,但是都是清流文人,真正的清流世家。
這趙家二夫人趙王氏是永州王家的嫡次女,真正的大家閨秀,雖然王家如今不比從前,但是這也算是趙家高攀了。
所以趙王氏在趙府地位很高,既不像是周清枝一般被欺辱,更不會如趙陳氏一般要討好趙老夫人。
而且,她嫁進趙家三年,已經給趙通生了個兒子,那地位更是其他兩房不能比的。
趙王氏對著銅鏡比劃了一番,最後轉頭看向那女使,她拿著手中的玉耳墜問道:“如何?哪個更好看?”
那女使微笑回道:“夫人戴哪個都好看。”
“就你會糊弄我。”趙王氏把耳墜放在了木桌之上,隨口問道:“二爺什麼時候回來?”
“剛才有丫鬟來報信,說是二爺今個兒晚上有公務,回不來了,要夫人您先用膳。”
趙王氏有些不大高興,但是也沒有說什麼,隻是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那女使看出來趙王氏興致不高,於是湊上前低聲說道:“夫人,我這有一件趣事…”
“哦?”趙王氏來了一絲興趣,“什麼趣事?”
那女使道:“聽老夫人那院子裏麵的丫鬟說,今個兒三房那頭可是丟人了。”
那女使把今天在趙老夫人屋子裏麵發生的事情跟找趙王氏說了一遍。
趙王氏聽了倒是頗為驚奇,“竟有此事?大房那頭莫非是中邪了不成?這以往可都是讓三房和老夫人踩在腳底下欺負的,今日莫非是轉了性子?”
“那便不曉得了。”那女使笑著說道:“隻是這一次三房那邊怕是要氣死了,大房也是可憐…”
趙王氏哼了一聲,“三房啊…一心想著接老夫人的班,想管著這趙府,你瞧她那個樣子,一心攀附著老夫人…”
那女使趕緊跟著附和,“三房就會捧著老夫人,可以沒看老夫人多看重她,還得是夫人您,老夫人可惦記著呢。”
如今趙家雖然是有三個媳婦,但是這管家的事還是趙夫人親自在管,可是趙夫人畢竟年紀大了,這將來權利自然要交出去。
趙府家如今除了三個嫡子還有幾個庶子庶女,沒有分家的打算。
原本按照規矩這權利應該交給大房的人,畢竟是長子長房,可是趙榮已經去世,趙夫人恨死周清枝,這自然是沒有大房的份,便要在剩下的兒媳之中選。
趙陳氏那麼捧著趙夫人,就是打當家的主意。
趙王氏則不在意,她本就是低嫁,家室在那一擺,她不用去捧著趙夫人,趙夫人2一樣重視她。
“大房那邊倒是讓人意外,三房可不是好相與的…這以後怕是有熱鬧看了。”
趙王氏從椅子之上起身,由女使攙扶著去外麵用膳。
…
外麵起了狂風,春文讓丫鬟把窗子都關上了。
也許是在外麵吹了風,周清枝的燒竟然退了,不僅退了,人也精神了幾分。
春文很是高興,但是也特地熬了藥讓周清枝喝了。
那湯藥用一個白瓷的碗裝著,苦澀的藥味讓周清枝皺眉。
她向來不喜歡這黢黑的藥湯子,不是因為怕苦,而是小時候被罵出來陰影。
她年幼時身子不好,總是生病,便要喝這湯藥,她那時候還小很怕苦,便想方設法的躲掉。
每每到這個時候,她母親就會狠狠訓斥她,罵她不懂事不聽話,讓好幾個丫鬟按著她,硬是給她灌進去。
有一次甚至差點被嗆死,但是她母親周氏就冷冷的看著她,沒有絲毫動容。
她知道周氏不喜歡她,她有一次曾看見周氏喂她妹妹吃藥。
她妹妹比她小五歲,也不願意喝那黑黢黢的藥湯子,她以為周氏也會灌她妹妹藥湯子,可是周氏隻是溫柔的哄著她,給她蜜餞果子吃。
她那時候雖然年紀小,但是也一直知道,周氏不喜歡她,周氏喜歡她妹妹。
一碗藥湯子,都是兩種喝法。
周清枝想到這便嘲諷一笑,她把那碗湯藥喝了,苦澀的味道從舌尖處開始彌漫,嘴裏都是苦味。
可是嘴裏的苦比不過心裏的苦,她以前不明白,同樣都是女兒為何周氏不喜歡她,後來她長大了才明白,就因為她是周氏的第一個女兒,因為她是個女兒身,而周家盼著男孩。
她的出生不僅沒讓周家喜歡,反而讓周氏得了冷落。
這些年她習慣了周氏的區別對待,隻是萬萬沒想到,周家最後會讓她去死。
周清枝放下那藥碗,目光沉得仿佛是一潭死水毫無波動,如同她的心一樣,都是死的。
“主子…可是藥苦了?”春文見著自家主子對著藥碗發呆,趕緊小聲的喚了一聲。
周清枝回神,借著燭火的光春文眼中的擔憂一清二楚。
周清枝心中一暖,這世上並非無人愛她,春文還愛她。
她搖了搖頭,“藥不苦。”
她不是小孩子了,苦的不是藥,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