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蜀說完後,便又在屍體上貼了張黃符,接著他伸出兩指,掏出攝魂鈴,一聲低喝。
“起!”
屍體就這麼在銅鈴聲與老蜀的喝聲中,活生生站了起來!
“老蜀,你是怎麼做到的啊?”
當時的我無比好奇地詢問老蜀。
老蜀隻是笑著告訴我,這隻是趕屍的最基礎的基本功,起屍。
隨著老蜀又晃了晃鈴鐺,那具屍體便如同提線木偶一樣,隨著老蜀的動作,跟在老蜀身後行走了!
當時的我大為震驚,連呼老蜀太牛了。
很顯然,老蜀很受用我的誇獎,他像是炫耀般,從包中掏出一麵小銅鑼敲了敲。
屍體立刻便隨著擊打聲轉身向左,徑直走去。
“看到沒,小梁子,這個就是陰鑼。”
“敲擊陰鑼,不僅是為了讓陰人行走,更是提醒陽人回避,記住這一點”
年幼的我無比震驚,感覺世界觀都重建了,但當我嘗試像老蜀一樣敲擊小陰鑼時,屍體隻是沉重的沙袋一樣壓倒在我身上。
老蜀看到我的窘態哈哈大笑起來,他拿起鈴鐺搖了搖,屍體便重新站了起來,徑直躺回了床上。
“小梁子,我有事情要和逝者家屬商量趕屍的事,你在這先呆著。”
“記住別亂動屍體,尊重每一位逝者。”
揭去屍體頭上的黃符,老蜀拍了拍我的肩膀,便離開昏暗的靈堂,去大廳和逝者家屬商討其他事情去了。
我看著仰麵躺倒的屍體,忽然有些發冷。
——眼睛,屍體的眼睛沒有閉上。
在暗黃燈泡下,這位身著西裝,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的老人,露著一嘴滿是牙垢的黃牙,渾濁的眼睛睜得極大,如死水般沒有一絲反光。
我猶豫了下,伸出手,將老人的眼睛給蓋上。
就在這時,我忽然感覺手上有些濕漉漉的。
抬起手一看,我的手掌不知道什麼時候破了皮,滲出不少血來。
血?難道是剛才被屍體壓倒在地時擦傷了?
可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看著右手,我呼吸猛地一滯,僵硬地回頭望去。
斑斑血珠,剛才就這麼抹在了屍體的眼皮上。
完蛋了,老蜀說過,我的手不能見血的,哪怕是我自己的!
不過應該沒事吧?之前在山上爬樹時,手也受過傷,老蜀可什麼都說什麼,隻是讓我擦擦藥水就過去了。
所以這次....
刺啦——
昏黃的燈泡忽然閃了一下,接著接觸不良般又閃了一下。
我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人平躺的屍身,腦袋的方向竟然變成了麵向我。
剛才被我合上的眼睛,現在就這麼直勾勾瞪著我。
“嘻嘻......”
詭譎的笑聲忽然響起,那如拉風箱嘶鳴般的短促聲響,讓我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
但當我親眼目睹屍體嘴角牽動的那一瞬間,我的頭皮瞬間炸了。
我發出一聲尖叫,連滾帶爬的要跑出靈堂。
但是由於太過緊張,我忘了大門是向裏拉動,隻是一個勁地推著門,被困在原地。
“嘻嘻......”
令人牙酸的笑聲這次真切得響起。
老人那雙渾濁到似乎要流膿的眼睛如活人般轉動起來,它看著我,幹癟的嘴唇上咧著,幾乎包不住那一口彎扭七八的黃牙。
哐當!
身穿西裝的老人屍體忽然無比僵硬的蹦了下來,瘋了般向我衝了過來。
“滾開!滾開!!!”
我嚇得汗毛直立,在屍體衝過來的前幾秒,我終於想起拉開了門,逃了出去去。
啪!
那高高的門檻一下子絆倒了我,我狼狽地摔倒,絲毫顧不上疼痛慌忙爬起來。
隨即,我就看到了讓我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畫麵。
——身著西裝,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的老人屍體,猙獰著麵龐,黃牙呲呲亂咬,不斷撞擊著靈堂門檻。
屍體不斷蹦跳著,那對於活人來說抬腳就能邁過的門檻,卻讓它怎麼也蹦不過去。
咚!咚!咚!
賣力的撞擊聲機械式的響起,我仰望著屍體,看著它近在咫尺,卻分毫傷不到我。
“什麼動靜?!”
是老蜀的聲音!
“老蜀!老蜀你快來啊!”
年幼的我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我大叫著讓老蜀快點過來。
老蜀看到這吊詭的畫麵忍不住咋舌。
“好家夥,屍變了...”
老蜀不慌不忙地從口袋中掏出一張黃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黃符猛地貼在了屍體頭上。
屍體立刻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停止了一切動作。
老蜀低下頭,看著嚇壞了的我。
“小梁子,是你幹的嗎?”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接著猶豫一會,又點了點頭。
“血...我的手,然後屍體就...”
我絲毫沒有反應過來,老蜀便鉗住了我的右手。
他的力氣很大,大到簡直像是要把我的手腕捏碎。
“梁火土,我想我和你說過,出門幹活,要戴上那具皮手套。”
老蜀的聲音很冷,我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他。
“老蜀...”
10歲的我瑟縮了一下,想不出什麼辯解。
平日裏,老蜀像是我的朋友一樣,沒有什麼架子,還經常愛顯擺,愛向我吹牛皮。
看到我出窘時,更是笑得比誰都開心。
而現在,老蜀卻冷到簡直像是要活剝了我。
“對不起...”
我張開嘴,小聲囁嚅著。
老蜀像是猛然回神,放開了我的手。
我的手腕已經泛起了紅痕。
“不全怪你,是我粗心了,把你留在靈堂。”
歎了口氣,老蜀撓了撓頭。
“怎麼辦,小梁子,這位逝者已經屍變成僵屍了,必須就地火化,不能趕屍了。”
那時候,我們賠了不少錢,還道了不少歉,才讓逝者家屬放過我們。
而我也是經過那件事,知道了一個秘密。
——我手指的心頭血,會讓屍體屍變。
正常來說,屍變必須是有怨氣之人的屍體,在聚齊風水、地理、時間等各種因素下,才會發生。
但我的血,卻可以無視這一切,讓他們直接屍變。
身為一個即將與屍體為伴的趕屍人,自身的血卻會讓屍體屍變,實在太諷刺了。
於是,從那件事情以後,無論春夏秋冬,我都一直都戴著手套,避免意外。
不過好在那副皮手套看上去完全與人手無異,因此幾乎沒有人發現。
當然,10歲時發生的那件事,對我的影響不僅隻有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