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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處可去,最後是表哥收留了我。
我寄住在他家,按時交房租,時不時地買水果肉菜,可表嫂還是看我不順眼。
我也想離開可離開這又能去哪兒?
“乖寶貝,還是你最疼媽媽了......”
我肚子裏的女兒真的懂事,一直乖乖的沒讓我在孕期遭過什麼罪。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我被表哥表嫂急送進醫院。
“張濤,打電話告訴張濤......”我還抱有一絲希望,想著或許我生下孩子,還能和張濤重修舊好。
表嫂撇嘴:“你當打電話人家就能來呀?做白日夢呢!”
“我......”陣痛襲來,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從產房被推出來,我的神誌還是不太清醒。
表嫂在病房守著我,我緩過神來,立刻問:“表嫂,我女兒呢?”
表嫂抓著我的手,哭道:“淑芳啊,你別太難過——這都是命啊!孩子沒保住......”
我不敢相信,我的寶貝女兒怎麼會、怎麼會......
“不可能,她昨天還踢我了呢!”我掙紮起身。
表嫂攔我:“缺氧了,拿出來時臉都是紫青的,大夫說救不活了——淑芳,你還年輕,很快就會再有孩子了。”
“什麼孩子?我不要,我隻要我女兒,我隻要我女兒......”我絕望痛哭,卻再也喚不回心愛的女兒。
從醫院回家,表哥表嫂話裏話外都是讓我搬出去。
之前表嫂還不肯給張濤打電話,現在卻打了。
張濤來了,我忍不住又哭。
他卻絲毫沒有傷心的意思,反倒說要和我離婚:“之前就該辦的,拖了這麼時間也該把手續辦了。淑芳,你也別怪我。之前我好言好語和你說你又不聽我的話,我是真傷心了。”
我抹幹眼淚,想想忍不住發笑:這世上的事,這婚姻,真的就像個笑話。
離了婚,爸媽嫌我丟人,更不肯讓我回娘家了。
表哥表嫂家也不是能常呆的地方,老家成了我的傷心地,我辭職離開,去了省城。
在省城十年,我吃了不少苦。
一開始人生地不熟,為了三餐溫飽,什麼苦活臟活累活都幹,淚流過、汗淌過、傷受過,賺的每一分錢都浸透了血汗。
好在苦日子總會熬過去,十年辛苦,我在省城紮下了根,開了一家服裝店,也買了自己的房子。
外表看,我的日子過得舒適又自在,可隻有我自己知道,哪怕過了十年,我心底的傷痛仍然沒有被撫平。
十年間,不是沒有談過感情,但我始終沒有再步入婚姻,曾受過苦怎能輕易又走進圍城。
認識我的人都說我性格開朗,可他們沒看到我午夜夢回,想起夭折的孩子淚流滿遍的樣子。
失去女兒,是我一生最痛,是紮進心底無法去除的毒刺,日子久了,和心臟融為一體。
隻要看到帶女兒的,我都忍不住盯著看,一千遍一萬遍想女兒要活著,我也一定會這樣寶貝她抱她親她愛她......
清明節時,我從省城回老家為女兒祭掃。
十年,縣城變化很大,我都快認不出了。
連小巴都換了新的,寬敞多了。
我收回目光,正好和一個好奇看我的男孩目光相對。
男孩大概七八歲,很害羞,和我目光一對就低下頭去。
不知怎麼的,我一下就笑了。
這個男孩,似曾相識,讓我忍不住多看幾眼。
在車站公共洗手間,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才發覺,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哪裏來的:
男孩長得很像我,一雙杏仁眼,和我的一模一樣。
出了洗手間,我的目光下意識搜索,果然看到剛才那個男孩。
他被人扯著走,被拉得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我上前一步,扶住男孩,手碰到他的一瞬間,一股電流竄過心臟。
是靜電?
扯著男孩的女人轉過頭嗬斥讓他走快點,我皺眉相勸。
“關你屁......”女人的目光掃過我,突然聲音一窒,像見鬼似地扯著男孩跑開。
我一時摸不著頭腦,隻能默默看著他們遠去。
買了紙錢金元寶,我直奔縣火葬場。
我女兒的骨灰就寄存在這,當年女兒夭折,我從表哥手裏接過的就隻有這隻骨灰壇。
這次回來,除了祭掃,我還想接女兒一起走。
可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女兒的骨灰壇。
找了工作人員,對方居然惡人先告狀:“你怎麼才來呀!前段時間骨灰壇就被打碎了,一直找你呢!”
聽到女兒骨灰壇被打碎,我大驚:“怎麼會被打碎呢?骨灰壇呢?我女兒的骨灰呢?”
工作人員哼哼著,丟給我個袋子。
我還沒打開,他就嘀咕:“奶粉也往骨灰壇裏放,當我們這是什麼地方啊!這麼多年,早發黴生蟲了......”
“你說什麼?怎麼會是奶粉呢?”我急忙打開黑袋子,一隻小黑甲蟲爬出來。
的確是奶粉,雖然變質卻還能聞到點奶味。
怎麼會這樣?
我又急又怒,懷疑工作人員為免責換了我女兒的骨灰。
對方自然不承認,還是一個來勸架的一言提醒了我:“是你親手放的骨灰嗎?”
的確不是我親手放的,我都沒有親眼看到我女兒火化,表哥交到我手的就是這隻骨灰壇。
我給女兒準備的奶粉也被表哥帶回去給孩子——奶粉......
我顧不得再和工作人員多說,提著袋子就去了表哥家。
表哥表嫂看到骨灰壇,表情怪怪的,最後還是表嫂說:“淑芳,你別生氣。表嫂也是為了省點錢,就一個死孩子,火化不是浪費錢......”
“閉嘴!”我氣得渾身哆嗦,“孩子呢?你們把她埋哪兒了?”
表嫂眨巴眼不說話,表哥悶聲道:“當時直接丟醫院裏的垃圾桶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