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猜到李鶴應該是在朝中遇到了不開心的事,自他上馬車後就再未言語,默默坐到對麵。
他似乎察覺到什麼,怒火消逝,對她勾了勾手指。
“過來。”
明珠坐了過去,一件寬大的外氅披到她身上,明珠先是一愣,詫異地看向李鶴,他說:“你身子好沒多久,這段時間就不必來接我了。”
“殿下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李鶴聽到這話,眉頭微蹙:“就不能是關心你?”
“明珠惶恐。”
他是見明珠才墮胎不久,聽聞女子墮胎極為傷身,她還受了鞭刑,李鶴終究是不忍再這麼折騰她下去,她卻不解風情,難得湧上的一絲關懷,霎時又被她一句話煙消雲散。
李鶴鬆開手:“算了。”
明珠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若她軟一些,興許李鶴就會對她好一點。
可那樣的好,不過是垂憐,不是愛,得來無用。
再者,她也不願做餘嫋嫋那樣靠諂媚,示弱上位的人。
李鶴說起正事:“今晚本殿帶你入宮,你趁機將刀放到東宮。”
父皇病重,本就猜忌太子有急於上位之嫌,若在此事上做好文章,必能挑起猜忌。
沒人比他知道,那個病懨懨的老頭子多麼舍不得他的皇位。
權利,是這個世上最逼人的東西。
小到,就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容不下。
......
此行入宮,李鶴要去天星府。
近些年皇上因著得了病,越來越信奉鬼神之事。
天星府一朝受了恩寵,蒸蒸日上。
李鶴也是那的常客。
別人都是求長生,求仕途,求姻緣,他可倒好。
不是求他府上枯了的花能早點開,就是求他幾百年沒見到的魚上岸吐泡泡......
要不就是給他那孱弱的妻子求福。
一個皇子,什麼都不想,整日隻有女人和花草。
聽了的,都紛紛搖頭。
婢女們倒是羨豔的很。
“五殿下又來為夫人祈福了。”
“是啊,雖說五殿下沒什麼建樹,可若是得了他的寵愛,也是件幸福的事呢。”
明珠潛伏之時,聽到這樣的聲音。
她輕功了得,行蹤隱秘,尋常人發現不了她,可她卻能窺得外麵的聲音。
刀,她放到了東宮一個不易察覺的位置。
她可以回去找李鶴了。
可她心裏空落落的,望著離那不遠的後宮,想起那日李鶴給餘嫋嫋推的秋千,她鬼使神差的沒有立刻回去,而是折道,轉去了禦花園。
“蘭若,你推我。”
蘭若好奇:“夫人怎的忽然想玩秋千了?”
她斂眸:“念及小時候,便想回憶當年。”
明珠在撒謊,她的童年生於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莊,忍饑挨餓,每天都在為如何生存下去發愁,後來她遇到了師父,師父把她帶到了潛龍淵。
從此她的命運便於殺戮掛了鉤。
蘭若卻不知她的身世如此淒苦,當她擺蕩到高處之時,她看見了遠處的宮牆,生機盎然的花草林木,來來往往的宮女腳步不歇,而那些美好的景象,一個都不屬於她。
她坐上了秋千,沒有體會到她想要的快樂。
反而是無盡的孤獨和空蕩將她淹沒。
“遠遠瞧著有幾分眼熟,原來是明珠夫人。”
明珠一頓,秋千停了下來,她回眸,餘嫋嫋一身淺衣紗裙,襯的她人國色天香,如瓊脂般幹淨。
便是這樣看起來純潔無瑕的人,引得李鶴的喜愛。
這麼多年,如此放不下。
甚至不惜為了她提前計劃,多年籌謀,終是比不過佳人在身前,嚶嚶的兩聲嬌啼。
“見過雲妃娘娘。”
“不必行禮了,這禦花園此刻隻有你我二人。”她掃視明珠的腹部,眼底有種說不出的嫉:“本宮聽聞,你懷了孕。”
明珠已經知道,她是怎樣蛇蠍心腸的女人,便道:“娘娘放心,孩子已經不在了。”
“我知道。殿下與本宮說時,本宮卻是惋惜,那畢竟是他的骨肉,他卻留不得,他若留的,本宮心裏倒輕鬆些,伴他這些年始終未給他誕下孩子,本宮時常愧疚的夜不能寐。”
明珠低笑:“娘娘如此渴盼,可與殿下說說,明珠命都給了殿下,何況一個孩子?”
餘嫋嫋偽善的臉有些繃不住了,提醒道:“可他不願,本宮也不能強求他,你說是不是?”
“強求的,沒什麼不能強求。殿下從未見不願的神色。許是娘娘顧慮太多,才容易遭了病魔纏身,若放寬心,想來應當精氣神不少。”
明珠從來沒有如此針鋒相對的對待過誰。
她是個很簡單的人,做刀的時候,隻想著完成任務。
做李鶴妻子的時候,便做個賢良淑德的婦人,為他打點好一切內務。
可她受了三十鞭,險些失了孩子,卻得知餘嫋嫋的所作所為,她無法忍氣吞聲。
就是再溫順的兔子,也有急的那一天。
咬起人來,也是伶牙俐齒的。
明明生了那麼張弱不禁風的臉,就連容貌,都與餘嫋嫋有幾分相似。
餘嫋嫋心有不甘,哪裏都差不多,可為什麼李鶴從來不碰她,一直以禮相待,對明珠,卻是給盡了恩寵。
她時常聽到外麵的聲音,說李鶴待明珠是如何如何好,可李鶴總是說他愛的是她,如果是愛,為什麼這世間最親密的事,他不肯與她做?
她可以在任何事上,斥的明珠無話可說,偏偏恩寵,她說不得。
“明珠,本宮一直以為,你是懂事的。你知道什麼能得什麼不能,就像這秋千,你想身後推你的人是殿下吧,可這不屬於你,你就算坐上了秋千,也隻是奢望。”
明珠欠身:“明珠明白,萬望娘娘也能明白。”
餘嫋嫋不解:“你要我明白什麼。”
“明珠是刀,您是妃嬪。殿下一日未登基,您便打不破這倫理綱常,做不得他貼身之人。”
“你......!”餘嫋嫋憤怒:“你威脅我?”
明珠:“明珠不敢。”
她轉身,帶上蘭若一塊離開了。
連叫李鶴都沒法子的女人,發起火來,便如一堆篝火。
篝火雖不足以燒死一個人,可那熱度,也夠燙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