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除夕夜，樓修遠夫婦帶著孩子和姨娘在老太太的常熙堂一起守歲。因著過年，又念著兩個姨娘為樓家生兒育女，俞氏就開了恩，給兩位姨娘另外賞了一桌席麵。

年夜飯自然不能撤桌，恰恰相反，便算眾人吃完了，每過個時辰膳房也會送道小點心。

幾個小孩湊在一起，就算不說話屋裏也熱鬧地很，庭祺雖然很看不慣老太太，但是老太太的那隻肥貓富貴兒她最喜歡，一直抱著不撒手。

富貴兒眼睛眯成縫，就要睡過去時被湊過去的庭語叫醒：“富貴兒，今兒守歲呢，你也不許睡，要一道祝咱們老祖宗年年有餘慶呢。”

被吵醒的富貴兒，衝著屋裏眾人喵嗚喵嗚，然後對著樓庭語翻了個可愛的小白眼，腦袋縮在庭祺懷裏，不去看她。

庭祺得意洋洋：“富貴兒不喜歡語妹妹，富貴兒最喜歡我了！”

孫姨娘拉著樓齊昀在老太太周圍同她講閑天，白姨娘拽著樓觀瀾死活不放手，使勁跟他說當年胡禦侍如何如何厲害，一邊說還一邊掉眼淚。

按庭悅的理解，這位胡禦侍算得上是白姨娘的人生偶像，如今眼前這個勉勉強強可以說是自己便宜兒子的瀾哥兒要同自己偶像的女兒結親，自己轉折來轉折去和偶像成了親家，真人菩薩在天有靈，自己當年嫁得好啊，嫁得好。

樓修遠和俞氏則讓人擺了張書桌上來，俞氏給樓修遠磨墨，樓修遠提筆寫信，第一封寫給未來親家胡大人。

說是交州離京城太遠，一來一回便要花上月餘，案牘頗多，故而便麻煩自己的弟弟與她家交換庚帖，帶聘禮上胡家提親，若是親家應允，婚期若合得來，不如定在來年正月。

屆時樓修遠可以休三年一次的三十天探親假再加上七天的春節假，必將親自上京，操辦義子婚事，言辭懇切。

第二封信是寫給樓修儀的，俞氏口述，樓修遠執筆，信中寫了樓修遠和俞氏這幾日商量出來的禮單。而後細細地寫了官宦人家換庚帖、下定等需要準備什麼，大致的習俗禮儀。

這是俞氏的主意，樓修遠到底在樓家本家養到了七八歲，可樓修儀一記事就跟著哥哥和母親在外頭顛沛流離，且他的夫人戚氏雖娘家做皇商，但畢竟是庶支的庶支，說來也未必懂這些。

樓齊晗從父親那邊要了紙和筆，正和樓庭悅趴在喝茶的桌子上畫畫，卻見樓齊晗握住筆，從左至右，穩穩地畫了一條筆直的線，甚至連順著墨暈出來的紋路也都是平齊的，庭悅嘖嘖稱奇：“二哥哥好手藝！”

正月雖人情往來多得很，但到了初八，樓修遠又得苦哈哈地上衙門。

俞氏帶著家中孩子們將樓觀瀾送上了回京的船，樓觀瀾來的時候懷裏揣著一封信，走的時候懷裏揣了兩封，還有罐庭祺自己做的荔枝蜜，囑咐樓觀瀾叫二叔父換庚帖的時候，把這荔枝蜜當作庭祺小姑子的賀禮送給未來嫂嫂。

又過了大半月，應先生帶著應家兩兄妹登臨樓府，應懷學乖了，給樓家的每位都帶來禮物，隻在送給庭悅的那個小禮盒裏頭，多塞了兩根湖筆，還塞了個竹蜻蜓形狀的玉墜兒。

那玉墜兒上頭用金絲係在紅線上，頗為討巧。

庭悅一時尷尬，想著還是還給應懷，應懷死活不肯，一臉正色地說：“也就你這種傻子才會覺得這玩意兒貴，這墜子這麼軟，一看就是玉髓，我那日瞧見你下了學拉著菊意在園子裏玩竹蜻蜓，後來在四明逛集市時見它討巧就買了，四十五錢，你若真不收，便向我買吧。”

四十五錢庭悅還是湊得起的，當下使喚金芽給錢，庭悅心裏的石頭落地，應懷表麵沉痛傷感不已，心裏想的卻是“悅姐兒真是個小傻子”。

交州的童子試定在每年的三月末，應先生勤勤懇懇，每日都教的格外仔細，甚至還向家塾裏頭的諸位學生每人發了一本如何過童子試的指導書《童試論》。

裏頭不僅寫了曆年來各州各縣最喜歡在童子試裏頭考教的文章，要寫的題目，還有一些，譬如進考場要先邁右腳之類的玄學理論。

家塾裏頭氛圍嚴肅，就算不學策論的庭祺，一天不皮三次就不姓應的應懷也在苦哈哈地埋頭學習，若不是眾人都穿著古裝，一晃神，庭悅總以為自己夢回高三。

樓府園子裏頭的柳樹剛剛抽了兩天新芽，黑甲大元帥總算抵不過天命，在庭悅睡夢中默默咽了氣。

她拉著應家兩兄妹和樓家的兩個哥哥，將黑甲大元帥埋在了園子裏頭應先生釣魚時常坐著的那塊石頭旁邊。

庭悅情真意切地傷心了一個下午，為它茹了一天素，第二天樓齊昀勸慰說黑甲大元帥是喜喪，當晚她就化悲憤為力量不客氣地幹了一碗芋頭扣肉。

老太太張氏眼神近來有壞下去的趨勢，樓家的小孩考童子試的前幾天，她才發覺富貴兒說什麼都不讓自己抱了，扶著身邊的媽媽，蹲下來仔仔細細盯著富貴兒，這才驚訝地叫起來：“富貴兒你肚子怎麼這麼大了。”

富貴兒聽不懂，衝著老太太喵喵叫了兩聲，走著可愛的小貓步去喝水，大肚子隨著步伐左搖右晃。

老太太長歎一聲，對著喝水的富貴兒把隔壁黃員外家那隻狸花貓從祖宗十八代開始狠狠地罵了一頓。富貴兒大約聽明白老太太是在罵自己老公，頗為不滿地又喵喵叫喚，似乎要給它老公辯白一二。

知道消息的庭祺格外高興，每日中午下了學就往常熙堂跑，還跟老太太千恩萬求，富貴兒生了小崽子，第一個就讓她來挑。

俞氏對女兒吃裏扒外的表現很不滿。

終於到了考童子試的那日，樓家和應家的小孩並著俞氏，起了四架馬車，樓修遠當日特意請了個假，樓家最大的庭祺到最小的庭悅，全都參試。

交州山高皇帝遠，又臨近安南都護府，民風粗獷，當地讀書人不多，來考的大多是官宦子弟，女子也有，平頭百姓倒是不多。

樓修遠認為今日考試，女眷不可張揚，故而樓家的三個女孩並著應福，都是一身清清爽爽的男裝打扮。

且因為有女眷，衙門已經特意向交州各地官宦貴胄家借用了十幾個幹活得力，品行端方的嬤嬤，和當地的已過童試的男女廩生、秀才作保監考。

樓修遠牽了個頭，求得官府同意後，眾多有女兒考童試的人家，特意派了家丁那考場從外頭圍住，防止有心之人，玷汙女兒名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