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今日前來上香?怎麼未曾提前派人來知會小僧一聲?”悟念身為主持,常常接待揚州城中香客,迎來送往,比之別的僧人沾染幾分凡塵氣息。
紀徽音輕笑頷首:“我今日來雖為上香,可也為了來賞一賞這山中風景,師父就不必管我了。”
悟念聞言便不再打擾,任由紀徽音在寺中閑逛。
她緩緩走著,心裏想遇著那貴人的想法倒也慢慢淡了,隻一心看寺中風景。
上一次她來得急,走得也急,倒沒有靜心看過。
走著走著,不知怎麼便轉到一處禪院前來。
禪院大門緊閉,看著古樸幽靜,門額上有一牌匾,曰思過堂。
“思過堂......”紀徽音正覺有趣,忽而身後傳來一聲高呼——
“小姐,小姐不好了!”紀府的小廝慌慌張張地跑來,“夫人被帶去縣衙了!”
紀徽音神色驟變,“什麼?!把話說清楚!”
“是那林啟,他狀告夫人收了聘禮卻要退親,也不歸還所收財物。楊知縣已經將夫人押去了衙門收監......”小廝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扯著嗓子哭嚎,“怎麼辦啊小姐?”
紀徽音咬緊牙關,恨意瘋長。
林啟真是比她想的更加可恥!
紀徽音飛速地逡巡廟中四處,臉色微白。
看來今日,也是見不到那人了——
那小廝還在哀哀哭叫,小羅紋也急切道:“小姐,您快想個辦法救救夫人啊!”
忽地,麵前思過堂的大門砰地一聲大開。
紀徽音瞳孔驟縮,轉眸看向門內。
隻見院內正屋的台階上,一個玄衣男子負手而立,麵如冠玉,劍眉星目,俊美得不似凡人。
男子冷冽的眸光掃過去,正與紀徽音四目相對。
視線交彙的一瞬間,紀徽音怔愣在當場。
是他?!那日在街上救了她的陌生男子!
男子蒼白的唇微啟,低沉磁性的話語聲響起,不怒自威,也叫人不寒而栗。
“何人在此喧嘩?”
話音落下,紀徽音身後,悟念大師忽而快步走來,雙手合十朝著男人恭敬一拜。
“安王殿下,您果然在此處。”
紀徽音瞳孔驟縮,臉色蒼白地立在原地,腦中一片混亂。
他就是安王殿下,當朝皇帝的親叔叔——蕭無妄?
原以為今日這一趟是白來了,可沒曾想,那一日他們就見過了!
紀徽音臉色蒼白地立在原地,腦中一片混亂,眼眸微抬時,正對上男人的一雙星目。
蕭無妄眼底的厲色在看清她的麵容後,變為淡淡的玩味,意味不明地道:“原來是你。不過,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在佛寺裏大呼小叫?”
一旁的悟念此時出聲解圍:“殿下,這位施主算是貧僧的舊友,還請殿下不要過於責怪她。”
蕭無妄眉尖微挑,流光溢彩的星目微轉,釘在紀徽音身上。
電光火石間,紀徽音心下一橫,幹脆跪在了蕭無妄麵前。
她原本就想攀上這棵大樹,所以才來無悲寺碰運氣。
今日若能求得蕭無妄幫扶她和母親......
紀徽音收起心頭思忖,朗聲道:“殿下,小女無意叨擾殿下!隻是有人誣告家中母親私收聘禮,拒不歸還,小女乍聽此事心中驚惶,這才攪擾殿下清安!”
聞言,蕭無妄卻是輕笑一聲:“哦?竟有此事?不過,這跟本王又有什麼幹係?”
紀徽音閉眼頓首,聲帶悲切:“小女雖見識不廣,卻也知安王殿下威名,您之所以被當今聖上欽點為大將軍王,想來也是因為您德才兼備,心懷萬民,這才受陛下賞識!小女懇請殿下,為小女和母親做主申冤!若得殿下恩惠,小女粉身以報!”
紀徽音身後,小羅紋的反應極快,當即領著一堆紀家仆人嘩啦啦跪了下來,高呼著道:“還請安王殿下為我們家小姐做主!殿下聖明!”
蕭無妄唇角微勾,眼底的興味越來越濃。
這姑娘,倒慣會給人戴高帽。
等不到蕭無妄的回應,紀徽音心中打鼓,片刻後幹脆朝向悟念,哀戚道:“悟念大師,還請幫小女進言,小女感激不盡!將來定為無悲寺添香火,為佛祖再塑金身。”
事到如今,她最好能勸得蕭無妄同意!
這樣便能事半功倍,說不定還能震懾林啟那個無賴......
若勸不動,蕭無妄恐怕要反過來治她的罪了。
悟念看了眼紀徽音,麵帶遲疑,片刻後還是望向蕭無妄,沉沉道:“殿下以為如何?”
蕭無妄許久無聲,紀徽音隻聽到那腳步聲漸漸靠近,而後看到了那織金描紋的玄色衣擺。
那道沉鬱的聲音響起,“抬起頭來。”
紀徽音無聲地吸了口氣,抬眸正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星眸。
蕭無妄俊美的麵容近在咫尺,毫不掩飾眸中的打量。
他喉中溢出低笑,“本王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紀徽音腦中忽地閃過一月前的那個夜晚。
無悲寺的禪房中月華傾灑,映照出燦若繁星的眸子,男子低沉的喘息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紀徽音垂下雙眼,瞳孔卻簌然睜大。
她為何又想起那一晚的男人......
“殿下好記性,前日您曾在街上救過小女一命,小女還未曾好好道謝!誰知今日不僅叨擾了殿下,又有求於您......殿下若願為小女做主,小女就......”
紀徽音思緒混亂地開口,回憶和現實交織著在她眼前劃過,最後變成蕭無妄的臉。
她戛然而止,再無法繼續。
“就怎麼?”蕭無妄忽而挑眉,笑意自眼角眉梢蔓延開來,戲謔玩味,“把話說完啊。”
紀徽音忍下聲音中的顫抖:“小女,任由殿下處置!”
蕭無妄倏忽地笑出聲,似是極為愉悅。
良久,男人開口,話語中莫名地狎昵調侃極為明顯。
“紀徽音,這可是你說的。本王今日,便為你做這個主。隻是,你可別忘了你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