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子我苦啊,我年紀輕輕的一個大姑娘,一進門就要給人養孩子,男人一年到頭不回家,孩子沒養好是我的錯,家裏沒顧好也是我的錯。現在吳青林還死了,這兩個孩子,我養吧,名不正言不順,我要不養,人人都得戳我的脊梁骨,這還沒幾天呢,我勾引人要私奔的信兒都傳出來了,還讓我怎麼活啊!”
不遠處,大隊書記和婦女主任正急奔而來。
他們今天帶著人去了另一座山坳裏鋤草,聽到消息跑過來腿都快斷了,剛剛遠遠地看著沒出事心裏還覺得慶幸呢,此時一聽險些齊齊摔倒。
吳家橋地處偏遠,一年當中鮮少有和外麵接觸的機會,人不開化,時不時地還會搬出老一套,如果今天真的鬧出人命來,他們倆這輩子也算是完了!
“蘊然妹子,沒到這一步呢,誰嘴巴不幹淨你跟我說!看我不把她的嘴給撕爛了!”婦女主任劉小華氣都沒喘勻,過來扶起蘇蘊然,目光在眾人身上一掃,氣勢洶洶。
“我沒法過了!嫂子,這日子我沒法過了!我難啊!”蘇蘊然哭,“反正孩子不喜歡我,婆婆妯娌也不喜歡我,要不然就讓我一頭撞死在井沿上,跟著青林去吧!”
這可把大家都嚇到了,七手八腳地把蘇蘊然攔住。
被蘇蘊然這麼一哭,大家才明白過來。
這兩年來,他們隻看見蘇蘊然待倆孩子不好,卻全然沒想過蘇蘊然被逼嫁入吳家,一進門就要給人當後娘過得是什麼日子。
至於婆婆妯娌,那就更別說了。
李荷花的小兒子,是挨餓的時候生的,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簡直是她的眼珠子,真可謂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二十幾歲的人了,被李荷花慣得不止一次地跟孩子搶吃的。
鄭巧巧倒是溫溫柔柔的,平日裏從不多話,可剛剛,字字句句都在說蘇蘊然要跟人私奔,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蘇蘊然哭得快要背過氣去,又被人按著人中掐回來,劉小華扶著蘇蘊然靠在自己身上,拿手帕給她擦了擦臉,勸道:“行了,蘊然,別人喜不喜歡你有啥要緊的,現在孩子還小,離不了你,還得你多費費心,等他們大了,就明白你的苦心了。至於別人,他們喜不喜歡你,哪有你把自己的日子過起來重要?大夥兒說是不是?”
“可不是嘛,青林家的,老祖宗不是說嘛,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整天聽別人嘰嘰喳喳的幹啥,你吃得飽穿得好,比啥都好!”
“對對對!”
“就是這個理!”
大隊書記吳兆遠也說:“蘊然,你今年才二十,再多照顧孩子兩年,讓他們大一大!到時候,我讓咱村裏的嬸子大娘給你介紹好的!我拍著胸膛給你保證,到時候我代青林給你送上一份厚禮!”
至於為啥不把照顧倆孩子的事交給自己的堂嫂李荷花?
吳兆和可太知道李荷花了,隻要她那小兒子在家一天,倆孩子就別想吃一頓飽飯!
雖說蘇蘊然待倆孩子也不算好,可是,就憑蘇蘊然還想著給孩子準備冬衣這事,吳兆和覺得還是得把孩子交給她。
“禮不禮的,我不在乎,”蘇蘊然哭得直抽抽,“我就是不明白,這些人是怎麼想的呢?既然嫁給了吳青林,我就是想好了要和他好好過日子的,現在他剛死,就傳我要跟吳誌軍私奔,我就這麼忘恩負義不要臉嗎?我是和吳誌軍談過對象,可人就不能有個過去嗎?誰一次相親就成功的嗎?怎麼青林一死,就得傳我的閑話呢?真應了那句寡婦門前是非多嗎?”
她往劉小華懷裏一趴,再次嗚嗚大哭。
眾人聽得紛紛歎氣,前些年村子裏挨餓,不乏寡婦、鰥夫,一個人拖著孩子過日子,想起曾經在自己身上流傳過的流言蜚語,歎氣聲更大了。
吳兆和一開始還以為蘇蘊然真要和吳誌軍私奔呢,此時聽蘇蘊然這麼一說,頓時氣得不輕。
“他娘的!一個個嘴碎的臭娘們!青林家的你別怕!以後村裏誰還敢傳這種閑話,我非得找他家去!打開咱們村的大喇叭,好好廣播廣播他家那點稀罕事不可!”
“領袖說了,咱們要團結咱們的同誌,誰在這事上胡說八道,就是破壞咱們村的團結穩定!到時候,我非得給她好好宣傳宣傳怎麼團結友愛咱們的同誌不可!”
人群後麵,鄭巧巧一直低垂的臉變得很不好看。
真沒想到,明明已經快成功了,蘇蘊然竟然隻憑這三言兩語就又把自己洗幹淨了。
劉小華在蘇蘊然的背上拍了拍,扶著她站了起來,“走吧,蘊然,孩子還等著你呢,你可不能倒下,咱們娘子軍可從來不是這麼脆弱的!”
蘇蘊然便不哭了,吸了吸鼻子說道:“那我爭取好好培養兩個孩子。”
“行,有什麼事就去大隊找我和書記,隻要力所能及的,我倆一定會幫你解決的!”劉小華又說。
對吳青林家的情況,她和吳兆和的看法一致。
吳青林的父親幾年前去世了,李荷花為人潑辣,在家卻十分偏心,且不說小兒子還沒有結婚,這個時候如果放走了蘇蘊然,吳青林的兩個孩子十有八九就是沒人管的孤兒了。
身為村裏的帶頭人,無論如何,他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倆孩子被養廢了。
殊不知,蘇蘊然要的就是她這句話!
雖然才是吵一架的工夫,可蘇蘊然發現了,吳家沒有一個人是好相處的。
名義上吳青林每個月都往家寄錢,錢卻從未到過原身手裏。
吳青林的撫恤金,原身更是見都沒見著。
這便罷了,從吳青林死後,李荷花話裏話外嫌棄原身吃白飯,時不時便將她大罵一通。
小叔子吳青荷偶爾會幫她說幾句話,但目光落在她身上,總是透著股子淫邪,有兩次原身在屋裏換衣服發現他在外麵偷看!
妯娌鄭巧巧是悶不吭聲的老黃牛,可就是這樣的老黃牛,每一句話讓原身無所適從難以忍受。
可以說,原身完全是被吳家逼走的!
換做別人,回娘家也是一條退路,可是,原身的娘家是後娘,甚至把原身嫁過來抵債就是她的主意。
婆家呆不了,娘家回不去,原身這才把全部的希望放在了吳誌軍身上,隻是她怎麼都沒想到,吳誌軍圖的也是她的錢,心裏根本從未想過真的和她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