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晨光熹微，空氣中彌漫著破曉時的寒氣。

守門的桂老頭此刻裹著棉衣，倚在大門立柱打著盹。朦朦朧朧間傳來“嗒嗒嗒”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轉眼仿佛在耳邊響起。

“叩，叩......”

桂老頭猛地驚醒，仿若在夢中聽到的聲音再次響起，“叩，叩，叩......”

這才如夢初醒般意識到確實有人在敲門，忙起身緊了緊身上的棉衣疾步朝大門走去，拔下門閂，雙手用力拉開大門。

大門緩緩打開，桂老頭於間隙看到一行人牽著馬立於莊前。幾名佩刀侍從簇擁著一名身姿挺拔、衣著華服的男子，那男子披著一件藏藍色綢緞鬥篷，邊沿用金絲繡著繁複花紋，寬大的帽簷遮住了整張臉，隻隱隱露出骨骼分明的下顎線。

扣門之人待門大開，後退兩步，躬身抱拳道：“老伯，勞駕通傳一聲，就說京中趙家有事相求。”

——

柳長玥昨夜便惦記著，今日要與雙親一道用早膳。早早洗漱過後帶著連翹二人行至遊廊處，便聽見正房有說話聲傳來，隱隱有陌生男人的聲音。

“莊裏可來客了？”她側頭問身後的玉竹。

玉竹每日早起練功，且是個愛熱鬧的，晨時這功夫能跑遍整個莊子，這事問她準能問到。

“是有旁人來了，天不亮就到了，聽說是甚京中趙家的人。”玉竹頗有些興奮道：“來了好些練家子呢，個個配刀，也不知能不能比劃兩下。”

連翹有些無奈的往玉竹肩上拍來一把掌，“小姐問什麼你便答什麼，說些有的沒的。”

玉竹撇了撇嘴，“連翹你可真凶！”

柳長玥沉吟片刻，京中趙家，哪個趙家？是景國公府的趙家還是皇後母家的趙家？

距離正房越來越近，聲音也越發清晰。

“賢侄不必客氣，且先不論我與你父親之前的交情，我無名山莊本就行治病救人之事，那便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這是她爹的聲音，中氣十足，語氣帶著不容置喙之感。

接著響起另一道幹脆清冽、清緩低醇的聲音，“如此就多謝伯父了，那晚輩免不得要在此多叨擾幾日了。”

“想住幾日便住幾日，何況你這病症不像尋常物件所致，需得從長計議。”

病？這人是來求醫的？

柳長玥低頭思索著，未注意有人也朝這邊走來。

“想什麼呢，想的這樣出神？”柳長烜拿扇子輕敲她的腦袋，“走路也不看路，當心摔個好歹。”

柳長玥偏過腦袋，不讓他的扇子再落下，不服道：“連翹和玉竹看著呢，怎會摔了。隻是這春寒料峭的，大哥你拿把扇子也不怕把自己凍個好歹。”

“嘿，你這丫頭，年紀不大脾氣不小。”

“你年紀挺大，脾氣也不小。”

......

倆人鬥嘴間，穿過回廊行至正院廳堂。

此時，廳堂門口站了數名持刀侍從，分立兩旁，昂首挺胸，來人也目不斜視。反觀他們莊裏的護衛，個個舉止懶散，悠遊自得。

兄妹倆舉目望去她爹正襟危坐於上座，下手側坐一名年輕男子。許是聽到聲音，倆人均朝門口望來。

這男子二十上下的模樣，著一身蔚藍色直襟錦袍，腰間束著一條玄色繡有金邊祥雲圖案的腰帶，掛著一塊羊脂玉佩，黑發高高束起，麵容清峻，眸色平淡無波，嘴角微微翹起隻眼底並無笑意。

兄妹二人打量這人的同時，趙簡言也在不動聲色的端量著二人。

來人應是府上的大公子與大小姐了，有五六分相似，身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袍，都生的一副眉目如畫、神清骨秀的好模樣。

那名女子相貌更為出色，一頭烏黑秀發簡單用支烏木簪子挽成發髻，耳際垂著一對水滴狀紅玉珊瑚耳飾，走動搖晃間，光影流動襯得那少女肌膚愈發白皙，明眸皓齒，眉眼彎彎，端的一副嬌俏爛漫模樣。此時迎著光而來，寬大的衣袍似帶著晨曦將這廳堂印的光輝奪目。

“來來來，爹為你們介紹，這位是京中景國公府的趙世子。”柳莊主拉過倆人，指著趙簡言道。

後又指著二人，對趙簡言說道：“賢侄，這便是我兒長烜，應比你上大幾歲，這是我家小女長玥。”

言罷，三人行禮問好。

“趙世子安好。”

“柳世兄喚我簡言即可，喚世子倒顯生疏了。柳小姐安好。”

相互問候間，明芷從外走來。

“別光顧著說話了，趙世子清早趕來應是還未用早膳吧，先用過膳再慢慢細談。”說著便指揮下人們將早膳依次端上來。

趙簡言爽朗一笑，“多謝夫人，是還未曾用膳，先前不覺著，如今說起才感到饑腸轆轆。”

“倒是我疏忽了，來來，用膳，先用膳。”

眾人圍桌而坐，柳莊主居主位，左右下手依次坐著明芷、趙簡言，兄妹二人依著兩人坐下。

今日早膳異常豐盛，應是不知客人口味喜好，粥食便有甜鹹淡口數樣，配以鹵羊牛肉、筍蝦、蜜漬豆腐小菜幾碟，雞湯餛飩、麵皮湯等湯食，另有水晶蝦仁餃、各餡的小湯包以及幾盤點心。

柳長玥用勺攪著一碗雞絲青筍粥，眼神瞟向對麵的湯包，那湯包雪白晶瑩，湯汁晃動間似透出鮮美誘人的氣息，勾得人食指大動。

柳家一向鬆散慣了，也沒有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柳長玥瞄了眼對麵那人正仔細聽她爹說話，應當未曾留意這邊。悄悄用手肘杵了杵她大哥，抬起下巴朝對麵微點了點。

柳長烜察覺到她的動作，多年默契自然懂她的意思，偏又作怪故作不知，作一臉疑惑狀看著她。

柳長玥哪能不曉得他這般故作姿態，一時氣惱，氣鼓鼓瞪著他。

“柳世兄，那盤栗子酥你可要用？”一道清冽的聲音響起。

柳長烜看了眼左手邊的糕點，忙道：“不用的，世子想要？”說著端起盤子欲放他麵前。

“如此，我便拿這碟湯包與世兄換了”

柳長玥瞧見置於跟前的湯包有些愣神，抬頭望了望對麵，正好對上對方微抬的眼眸，清澈透亮，眸中似有水波流動，朝她含笑示意後便移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