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柔是庶女,身份低下,可他謝臨川卻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啊。
結果頭一次娶親,就要麵對這樣的場麵。
謝臨川麵如鍋盔,絲毫沒有身為新郎官該有的興奮和激動。
他隻覺得屈辱,鋪天蓋地的屈辱。
國公府的側門才剛打開,都不等花轎完全抬出府,謝臨川便調轉馬頭先行離去。
就差沒直接開口說這婚他不結了。
然而他此舉,其實跟直接拒親也沒什麼兩樣。
迎親嘛,哪有不等接上新娘子,自己就先走的新郎官啊。
可見新郎官是不滿意新娘子的。
也對,大白天就敢跟男人在外麵鬼混,這樣的女人,哪個男人會真心喜歡。
玩玩而已。
這下,哪怕知道沈家庶女背後有太後撐腰,眾人也忍不住發出哄笑聲。
一邊是高聲道賀,一邊是指指點點的譏諷聲。
花轎內,沈婉柔揪著手裏的喜帕,眼淚無聲地湧出眼眶。
不過她很快就收起悲傷,眼中重新露出堅毅之色。
這是她費盡心思求來的婚事。
憑著她的手段和聰明,就不信還弄不死謝遇那個傻子。
等謝遇一死,臨川哥哥就是淩王唯一的兒子,屆時,淩王府的世子之位,自然也就是臨川哥哥的了。
她要讓臨川哥哥知道,她沈婉柔,除了沒有國公府嫡女這個身份外,並不比沈雪見差,沈雪見能給他的,她沈婉柔照樣也能給他。
等著吧,等她當上世子妃,不但臨川哥哥會疼她愛她,將她視若珍寶,沈家上下所有人,也都會對她巴結奉承。
庶女怎麼了?
庶女照樣也能成為人上人!
未來的美好畫卷在眼前鋪開,沈婉柔深吸一口氣,將外麵那些譏諷聲,自動忽略屏蔽掉。
她將花轎簾子掀開一條小縫隙,對呆愣住的喜娘道:“喜娘,你來扶我上花轎。”
本朝風俗,女兒家出嫁,先乘坐娘家的花轎出門,然後再由新郎官攙扶著,換上夫家那邊抬來的花轎。
這才叫迎親。
然而,還不等沈婉柔的花轎抬出國公府,謝臨川就率先拔轉馬頭先行而去。
此時再讓他調轉馬頭回來攙扶新娘子上花轎,顯然不太可能。
喜娘幹了大半輩子,由她手送進洞房的新人不知道有多少,卻還是頭一次遇到新郎官扔下新娘子不管,自己先走的事情。
眼下喜娘正茫然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此時聽見沈婉柔的話,她這才重新有了方向,忙去攙扶沈婉柔。
這一舉動,毫無意外地又引來一陣哄笑聲。
沈婉柔的耳膜嗡嗡響,喜服下的身子控製不住地哆嗦,誰家的新娘是由喜娘扶著上花轎的?
都不用等到明天,滿京都的人都會將她當成笑柄。
想到那情形,沈婉柔的雙腿,就宛如灌滿泥漿般沉重,一個不穩,腳步直踉蹌。
喜娘“哎呦”一聲,忙去扶她,結果忙中出亂,不小心扯掉了她頭上的紅蓋頭。
上花轎是喜娘扶的,如今連紅蓋頭都被喜娘捷足先登地給掀開了......這成什麼了!
短暫的靜默後,哄笑聲爆竹般炸開。
沈婉柔又羞又怒,她瞪了眼喜娘,惡聲道:“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將蓋頭給我!”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老貨!
沈婉柔搶過紅蓋頭, 才要重新蓋上,鬼使神差般的,忽然往旁邊瞥了一眼。
眼睛看見什麼,沈婉柔那張化著精致妝容的臉,瞬間變得扭曲猙獰。
就見旁邊,謝遇正牽著沈雪見,緩步走向花轎。
男子身形挺拔修長,女子體態玲瓏嬌小,兩人沐浴著祝賀聲攜手前行,畫麵美好的宛如絕世佳作。
再看看同為新娘的她,沒有新郎官扶著上花轎,紅蓋頭也掉了,道賀聲更是沒聽到半句,全是嘲笑她的聲音。
今天的她,狼狽的像個活笑話。
沈婉柔攥緊手裏的紅蓋頭,心被狠狠刺痛了,嫉妒不但讓她麵目猙獰,恨意和不甘,更是如潮水般洶湧翻騰。
狼狽又如何!
忍得一時屈辱,方能換來日後的輝煌!
等她幫臨川哥哥坐上世子之位,臨川哥哥自然會將她視若珍寶。
而她今天所受的委屈,都將成為臨川哥哥心頭的虧欠。
有虧欠,臨川哥哥將來才會拚命的補償她。
她的好日子都在後麵呢。
至於沈雪見......
哼,嫁給一個傻子,有什麼好得意的!
以後有她哭著求她的時候!
等著吧!
想罷,沈婉柔蓋上蓋頭,她也不用喜娘攙扶了,自己掀開轎簾鑽進去。
“起轎!”
沒有新郎官的花轎,在一片哄笑聲中離去。
另一邊,謝遇牽著沈雪見,將她送上花轎,然後放下轎簾,看向太二:“回家。”
太二立馬拔高音量拉長聲調,唱道:“新娘子起轎嘍——”
喜慶的鑼鼓嗩呐聲立時響成一片。
楊氏懸著的心這才終於落地。
說實話,她雖然看好謝遇這個女婿,但女婿畢竟頂著癡傻的名頭,她還真擔心女婿突然冒傻氣,再做出一些令女兒難堪的事情來。
女兒家出嫁,人生中頭等大事,可不能留下半點笑柄。
幸虧她的好女婿沒讓她失望。
楊氏欣慰,欣慰完了才想起女兒出嫁後,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以後再不能時時刻刻伴隨她左右。
想聽女兒叫她一聲娘 ,都要等到逢年過節,女兒回門才行。
想到這,楊氏不由得鼻頭一酸,淚水湧出眼眶。
“大喜的日子,你哭什麼呀。”
沈國公攔住妻子肩頭,一邊笨拙地為她擦拭眼淚,一邊勸慰她。
“女兒又不是離家出走,以後再也見不著了,女兒這是出嫁,是大喜的好事,有什麼好哭的呀。”
“再說了,淩王府離戰咱家這麼近,你要是想女兒了,就派人去淩王府把女兒接回家來住......嘶,你打我做什麼?”
“你說我打你做什麼,女兒頭一天出嫁,你就說要把女兒接回娘家來住......哪有出嫁的女兒扔下夫家不管,跑回娘家住的道理?你這是咒女兒女婿過不好呢,不打你打誰!”
沈國公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呸呸兩聲,糾正道:
“那咱就把女兒女婿一起接過來住,反正女婿是個傻的......嘶!你怎麼又打我!”
楊氏叉腰,橫眉倒豎:“說別人是傻子的人自己才是傻子!我女婿聰慧著呢,他那叫大智若愚,溝壑心中藏!”
“沈逸山!你以後要是再敢說我女婿是個傻子,看老娘怎麼把你打成傻子!”
沈逸山沈國公:“......”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這話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說錯。
瞧瞧,女兒才剛嫁過去,妻子就開始護上新女婿了。
不過妻子的話也沒說錯,他那個傻子女婿......不是,他那個新女婿,的確是大智若愚,溝壑心中藏。
自從淩王妃病逝後,淩王就變得渾渾噩噩,成了俱行屍走肉,整座王府都被朧月郡主把控在手裏,另外還有個太後虎視眈眈,謝遇若不將自己變成個傻子,小命怕是早就交代出去了,哪還能活到現在。
就是不知道,他那女婿的傻病,啥時候才能被“治好”。
另一邊,淩王府。
沈雪見頂著蓋頭坐在喜床上,等她的新郎。
房門發出吱嘎的聲響。
有腳步聲靠近。
他來了!
沈雪見放在膝頭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一顆心砰砰砰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