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務之急,是先弄一筆錢。”
農曆新年開工的前一天,副總經理華強站在會議室的正前方,鄭重宣布了本次會議主要內容,“大家都說說看法。”
會議室裏,裴舒白坐在最顯眼的位置,身邊跟著劉小毛,往下坐次分別是各部門經理:心不在焉的辦公室主任李美花,打著哈欠的銷售部經理劉楚生,低著頭的財務周姐,座上空空的研發部經理鹿遊,和正襟危坐的拓展部經理景初。
裴舒白的眼光停留在景初身上。
他穿著剪裁合體的英製羊毛西裝,一條細領帶壓在西裝馬甲之內,白色襯衣熨燙妥帖,從發型到坐姿一絲不苟。遠遠看去,散發著高貴和驕矜,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這人看起來合適在外交部奉職,不像是留在小縣城廠子裏的池魚。
她又想起上次開會李美花說,他一個人給廠裏賺的錢抵得上其他三十個銷售賺的,外號“人型印鈔機”,那就證明他有些能耐,說不定可用。
另外,大年初一那日,自己暈倒在房子裏,醒來之時已是第二天。吃過藥,退了燒,安然睡在床上,電熱毯還開著。
她的電熱毯可是八小時自動斷電的,能開到那個時候,便是有人在晚上替她打開了。
做這件事情的人,大概率也是景初。
她最後一個記憶是景初準備離開她家,所以,隻能是他照顧了她,沒別人了。
這讓裴舒白心情更加複雜。
本來她都恨死他了。
“小裴總怎麼看?”
裴舒白回過神來,才發現一輪討論已經結束。經過上次會議,她已經極快地掌握了開會的精髓,將問題拋回去:“華經理覺得呢?”
華強一臉錯愕,沒想到她竟然學會了踢皮球。
一聲輕笑發自角落,是景初。
“小景是真擔得住事兒,這麼大的困難麵前也笑得出來。”李美花最喜歡掌握會議上的主動權,景初好不容易出現在會議室裏,自然要拿捏一番,“剛才一直不發話,看來是心裏有數了?”
景初不願接李美花的刺話,隻謙遜地笑笑。
李美花接著輸出:“對了,你和大小姐都是留學生,思想應該領先我們很多,也發表發表意見唄?”
裴舒白看向景初,他也是留學生?是了,他講法語。
景初避無可避,隻好道:“我沒什麼意見,都聽裴總安排。”
李美花又看向裴舒白。
裴舒白忍不住直了直腰板。靠這幾員“大將”怕是也討論不出什麼,既然景初說聽她安排,她幹脆將這兩天想到的主意講出來:
“大家說的困難我大概了解,我有幾個不成熟的想法,提出來,大家參考下?”
華強眼睛一亮,連忙點頭:“您放心說。”
要她放心說,她就真放心說了:“不如我們去借一筆錢吧。”
這個消息就像會議室裏突然出現的古怪味道,叫眾人的臉色變幻無窮。景初抬眉,眼睛不自覺瞟向了周姐。
裴舒白莫名其妙,隨他看向周姐。
周姐接茬兒似地抬起頭,說道:“舒白,早年你爸爸給公司定下一條鐵律,無論多麼困難,都不得向外麵的人借錢,增加公司的負擔。你剛來,還不清楚,但這個法子,不行。”
“哦。那換一個。”裴舒白也不糾結,反正她列出了好幾條辦法,快速討論也好,“第二個想法是,我看這廠子地方挺大,我們把辦公樓租出去,最好賣那麼一棟兩棟。聽說這兩年縣裏房地產很興旺,我們正好吃一波紅利。”
“哎我的姑奶奶誒,千萬別這樣!”華強嚇得站起身來,“不行不行,絕對不行。裴總帶領大家辛辛苦苦打拚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做到這個地步,小裴總您千萬不要隨便把廠子賣了呀!”
裴舒白不以為然,餘光卻見到景初捂住額頭別過臉,身子抖個不停。
他在笑。
好,行不通。
“不賣就不賣,”裴舒白祭出第三個主意,“既然不能開源,那就節流。正好過完年,我們減聘一半的員工,這樣工資少發,又可以多支撐一個月。”
“這可真是個好辦法!”李美花語氣誇張,麵露戾氣,“怕不是嫌我們廠子守門的人不夠多?”
裴舒白一臉懵,沒聽懂,習慣性地看向景初。
他還沒動作,李美花已經嚷開了:“廠裏人過完年興衝衝來上班,聽到的第一個消息是沒了工作,大小姐肯定是覺著廠裏不夠熱鬧,要把人聚在大門口唱戰歌呢?”
那邊,景初皺著眉頭,見裴舒白看向他,不動聲色地輕輕搖頭。
這是他給她的提示。意思是不可以。
“哦,那就算了。”
但裴舒白和景初的這道眼神交流,已被李美花敏銳地捉住。她認定兩個人有勾連,轉臉在兩人之間誇張地來回看了又看:“小景說聽大小姐的,但看來不是這麼回事兒吧?要不,小景你別遙控大小姐了,有什麼意見直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