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強叔，你別這樣看著大小姐！”

發話的人叫劉小毛，“小毛”在當地是“小孩兒”的意思，也用來稱呼親戚家的孩子。他是廠裏職工的娃崽，小時候在廠區玩泥巴，長大後到公司裏打雜，最崇拜的人是總經理裴英武。他一聽裴舒白要來代管公司，便自告奮勇地要給她當“提包的”，好幫助裴舒白“女承父業”。這會兒他聽李美花說“開會時間不好”，又見華強盯著裴舒白說“湊不齊人”，連忙替裴舒白解釋：

“拖到這個時候才來開會，不是大小姐故意擺譜。這兩個多星期她一直病得厲害，昨天半夜還去診所吊了水。醫生說了，她這是水土不服!”

裴舒白心中苦笑，迅速做下判斷。華強靠不住，才碰上這麼點小事就直接把她賣了；劉小毛人很好，也很為她考慮，就是有點太好，什麼事都先想到她——哪怕是本來可以不用幫她認領的事情。

“一個中國人，居然在中國水土不服。”

對開會時間極不滿意的李美花搶先發話，酸得炒酸辣雞雜都不必再放醋，迅速地接受了劉小毛給裴舒白的新稱呼，“不愧為貨真價實的大小姐。”

李美花這是在說她嬌氣。但她體質如此，她能有什麼辦法？裴舒白不欲與李美花計較，反正最多和這人待三個月，就要趕回芝加哥繼續她的課業，往後再無交集。裴舒白幹脆地道：

“華經理，有事說事。你召集大家來是為了什麼？”

華強看向會議桌另一頭的財務周姐，見她低著頭沒有接話的意思，隻好硬著頭皮自己上。他皺起眉頭，將瘦削的臉擠出更多褶子，用力的程度和憋大招成正比：

“那個，其實，公司賬上的錢，隻夠發一個月的工資。”

“啊！那怎麼辦？”劉小毛第一個驚駭得大叫出聲。

裴舒白被劉小毛一聲獅子吼，嚇得一顆心猛然提起又咚咚亂跳，好不容易才平複，臉色不太好看。華強正全神貫注地關注裴舒白，將她受驚後又黑臉的表情在眼裏，心中直叫不好——這個大小姐，是不是不好對付？

裴舒白緩了口氣，冷聲道：“華經理，你開玩笑呢。”

一個運轉了三十年的公司，裴老頭才休息三個星期，就會開不下去？

“大小姐，華哥是個實在人，不開玩笑的。”

接話的人看臉也就大三十歲，但大腹便便的體型讓他看起來和華強一樣老。裴舒白掃了眼他身前的名牌——劉楚生，銷售部經理。

劉楚生一手攀著座椅靠背，一手搭住座椅扶手，身子斜靠在角落裏，兩條腿抖個不停。他自認為這個形象很瀟灑，說出來的話也很自信：

“公司的資金一直都很緊張，要不是我們銷售部門的人每天都緊趕慢趕地往前跑，哪有大小姐這份安穩？”

“說得好像全公司就你們一個部門似的。”

見劉楚生將功勞都攬到自己身上，李美花坐不住了，“就算你嫌棄我們不賺錢，還有個拓展部在賺錢呢！”

“美美姐，我可不是說你不賺錢的意思，隻是給大小姐做個解釋。”

劉楚生本意是想壓一壓這個“大小姐”，沒想到李美花心情不美，橫插一腳將話題帶偏。李美花性子強，遇事揪著不放，他可不想得罪李美花，“美美姐，你就像全公司的親姐姐一樣，凡事盡心盡力、照顧周到，就算別人不曉得，難道我大劉還不曉得嗎？”

李美花得意地笑了一聲。

“今天怎麼景初又沒來？”華強經李美花提醒，皺眉看著“拓展部經理”的空蕩蕩的位子，“我特意通知了這小子。”

“人家一個人賺的錢和銷售部三十個人賺的一樣多，外號‘人型印鈔機’，自然得有些架子，肯定懶得理你！”李美花還在生華強的氣，“就算你當了副總經理也懶得理你。”

“花姐，你誤會了，初哥說今天白天實在趕不回來...”劉小毛陪笑著解釋。

華強並不買賬：“什麼趕不回來，這小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哪混...”

“華經理，到底是怎麼回事？”

裴舒白忍無可忍，打斷了華強。這麼大個會議室裏，六張有名牌的部門經理有兩個沒到，管錢的周姐一聲不吭，剩下三個部門經理和劉小毛一樣各說各的，混亂不堪，就沒有一個人關注最重要的問題：

“為什麼賬上會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