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雲緗綺身上的紅疹已消得差不多。
看來她的猜測是對的,她這副身子在獲得了靈敏嗅覺的同時,失去了吃辣的本領。
這算什麼事啊?
“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外屋坐著的袁氏,搶了雲緗綺的台詞。
是啊,不能吃辣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一會兒,又聽雲安勸道:“寧兒,你切勿過度憂慮,上麵不是派了新橘官來嗎?凍害一事是天災,想必他們會體察我們的難處的。”
凍害?看來雲安夫妻說的不是她此後不能吃辣這檔子事。
雲四娘的記憶裏,也並無和凍害有關的任何信息,但聽老兩口的語氣,她決定再偷聽一會兒,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體察?怎麼體察?上頭年初專門來傳話,歲末時聖人要親自招待外邦來使,今年的貢橘除卻宮廷禦用,還用於賞賜外邦,質量、數量上都比往年要求更甚。
可眼看著快要到采摘時節,竟無端下了月餘大雪,果樹受了害,次果的數量都達不到要求,更別說是貢橘了。外邦來訪可是大事,真交不上差,恐怕我們的小命就難保了。”
雲緗綺聽著袁氏的意思,似乎明白雲家是攤上大事了。
九月初的雪凍壞了雲四娘,亦凍毀了滿園金珠子。
原本秋收的時節,卻成了他們的死期。
“若上頭真要問罪,你也莫怕,我與三個兒子扛著。你即刻收拾好行李細軟,帶著阿綺往北洲去,那地蠻荒,想來他們也不會費工夫去尋。若阿綺問起,你隻說咱倆和離了。”
“荒唐!這就是你為何不準大家在阿綺麵前提起橘子的原因?她是病了,又不是傻了,昨天她鬧著要吃橘子,沒人給,應已起了疑,怎好再騙?”
“我不也是見她好不容易撿回條命,不能因為這事又搭上,才如此打算的嗎?她昨日起了疹,應無心顧及此事,你盡管帶她走。”
雲緗綺這會總算明白雲家人為何在她提起橘子時,麵色如此難看了。
雲四娘自幼在柑橘園裏長大,果子的好壞,一嘗便知,若是給她吃了次果,這孩子定要鬧,一鬧就什麼都知道了。
不如裝作無事發生,直接送她走。
可憐雲安一番愛女之心,雲四娘是體會不到了。
她雲緗綺既然承了這份情,便要讓一家人好好活下去。
“走哪?我哪也不去!”
雲緗綺走到外屋,站在老兩口麵前,目光堅定。
袁氏愣愣,顧左右而言它:“這,阿綺,你身上的疹子可好些了?阿娘以後再也不給你做這些辛辣食物了。”
“吃不吃辣的以後再說,現在保命最要緊。你們的話我剛都聽到了,那什麼管事的橘官在哪,我去找他談判!”
雲安剛想出口阻攔,卻聽外頭的仆役來報:“阿郎、娘子,新上任的橘官,崔寔(shí),崔少府在前廳候著了,說是要商議凍害一事。”
雲緗綺不顧身後雲安夫妻的“扒拉”,風風火火地出了門,往前廳去會那橘官崔寔了。
她一邊走,一邊翻找出關於“橘官”的記憶。
在本朝,柑橘算是稀罕物,深受聖人和王公貴族喜愛,因此朝廷特在劍南州設橘官一職,主歲貢禦橘。
除去管理皇家公田,橘官還需保證,劍南州各地、尤其是奉縣,能按時保質保量交納貢品。
雖說這是個和縣丞品級一般的芝麻小官,可歸戶部直管,多少還算有點地位。
雲緗綺心道:管他誰呢!真要難為我家,我和他拚命。
她壯了壯膽,踏進了前廳。
“小娘子,你家大人呢?咳咳......”
這是陷在圈椅中清冷瘦削的崔寔見到雲緗綺時,說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