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的七月,又熱又黏,不論走到哪,都像是漚在籠屜裏遭蒸炊的饃饃。
六院附近才開業一天的火鍋店門前,卻坐滿了等位的食客:打著石膏的、掛著吊瓶的、才從肛腸科出來坐不住板凳的。
“有那麼好吃蠻?看著都像托兒......”年輕女人推推墨鏡,掩掩遮陽帽,紅唇向下撇了撇。
“美女,不得亂說哈,我們可是雲炊旗下的新店,味道有保證,不信您進來嘗嘗嘛,不好吃不要錢。”
雲緗綺哪能不曉得這個,畢竟她本人就是錦城餐飲龍頭——“雲炊”掌舵人的親閨女。
作為小有名氣的美食評論家,過陣子她要參與省台美食節目的錄製,又逢自家新店開業,自然是要抓住機會宣傳一下。
宣傳歸宣傳,總歸是要“服務好,味道絕”才行啊!為了保證最真實的體驗,她決定“微服私訪”,扮演一名挑刺的食客,先去探探店。
剛才挑事的話,也是測評的一環,門前的服務態度算是過關了。
她跟著等了會兒位,終於落了座、點了菜,目前體驗感都還不錯。
“毛肚新鮮,黃喉脆爽,腦花軟嫩,包裹著紅油,唇齒留香…一個人來吃,也能坐包廂…”
雲緗綺認真地在小本本上記下好評,卻發現周圍怎麼越來越熱了,還有股嗆鼻的濃煙味兒?
“包廂空調溫度不能調低點嗎?還有,好大的煙味害得我鼻炎要犯了,你們在做啥子?”
砰!砰!砰!
這是她昏迷前聽到的最後聲音。
像放煙花......
“好冷哦,凍得我腦殼發昏,喊你把空調溫度調低是叫你凍死我蠻…”雲緗綺話裏還帶著刺,可語氣卻是虛弱綿軟。
她揉了揉太陽穴,艱難地撐開眼皮。
隻見麵前雍容華貴的婦人淌著眼淚道:“好我的阿綺,你總算醒了!”隨即轉頭搖人,“快來人啊,四娘醒了,四娘醒了!”
四娘?
雲緗綺猛得坐起來,頭瞬間疼得像要裂開。
原主雲四娘前十六年的過往便像一陣風一樣,鑽進了她的腦袋裏。
與她同名的這位女子,乃是大楚朝劍南州奉縣雲家的幺女,排行老四。
一個月前雲四娘暈倒在自家的柑橘園裏,直到雪埋了大半個身子,才被好心人發現救了回來。
可終究是沒挺過這一遭,今個晌午便去了。
頭突然不疼了。
雲緗綺定了定神,打量一番眼前婦人的裝束和屋子的布置,確信自己是穿越了,而眼前人,便是雲四娘的母親,袁寧。
雲緗綺喃喃:“原來她是這麼走的,怪不得身子骨這樣寒涼。可我又是怎麼來的呢?”
砰!砰!砰!
她腦袋裏又放起了煙花,別的就什麼也沒了。
總之,她肯定是死了,不然也不會來這裏。
還來不及為身死之事憂傷,也來不及開口說話,她床榻前突然就圍上來三四個人。
“乖女,你可算活過來了,真是老天開眼。”第一個衝上來的是雲四娘的父親,奉縣縣丞雲安。
三郎雲亦杉狠狠將二郎往床尾擠去,“妹妹,妹妹…我先來的,你一邊候著去。”
二郎雲亦楊一把拽住胞弟的衣服,“妹妹醒來肯定想先瞧見我,你這張醜臉,別又給她嚇暈過去了。”
實在看不過眼的大郎雲亦栢一手一個,拎小雞似的將兩位弟弟扔到了門外,“吵死了,一邊玩去”。
雲緗綺挑挑眉:這就是傳說中的血脈壓製?
“阿綺,你可還覺得哪裏不適,要不要請郎中來看?”輪到與她說話時,雲亦栢像換了個人似的,溫柔得很。
雲緗綺對於這幾位親人的關懷還沒能適應,隻肯定了雲四娘生前確實是個爹寵、娘愛、哥哥疼的福蛋蛋。
不像她......
罷了,不想了,既來之,則安之。
“我餓了。”
這是她除了自言自語外,來到這個封建王朝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