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給錢啊,不會坐個公交車也想要白嫖吧?”
六路公交上,司機不耐煩地看著在刷卡處站住了的栗暖,“沒錢就下車。”
栗暖看著自己的工資卡餘額,也很無語。
昨天剛剛打進來的工資,就被母親肖鳳蘭提光了,一分都沒給她剩。
栗暖抿了抿嘴,換了幾張儲蓄卡,才湊到兩元車票錢。
“躲開,別擋著門啊!”身後有個粗壯的大媽擠進來,一胳膊肘把剛刷完卡的栗暖推到司機身旁的欄杆上。
金屬欄杆猛地壓向小腹,栗暖痛得“嘶”了一聲。
“幹什麼?碰瓷啊?”看到女孩瞬間蒼白一片的臉色,司機嚇得跳了起來。
他一個月工資隻有個千百塊,還要還房貸,養孩子,可經不起這麼一碰。
“沒......沒事......”栗暖直起身,捂著肚子慢慢向車廂後走去。
車廂裏人不少,後麵已經沒什麼座位,栗暖隻好坐在司機身後的位置上。
她想了想,還是撥通了肖鳳蘭的電話。
“媽......”
“暖啊,怎麼啦?”肖鳳蘭柔和的聲音傳來。
“也沒什麼事,就是問問小雪,她還好嗎?”
“有什麼好不好的,得了那個病,還能好到哪裏去?”肖鳳蘭歎息一聲,“媽更操心你。你將來怎麼辦,到底想過沒有?”
將來?她還哪有什麼將來?
可她的病,不能再讓媽知道操心了。
栗暖低頭苦笑,“媽,先別說這個了......”
“怎麼能不說?”肖鳳蘭聲音苦澀,“你爸被你生的這個孩子氣死,你哥也讓你連累得找不到好工作,偏生小雪還得了這個病......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說著,語氣中帶了些許哽咽。
“媽......”
“你說實話,小雪的爸爸到底是誰?這麼多年了,他怎麼就忍心不聞不問?”
栗暖一滯。她知道,這麼多年過去,母親始終放不下這件事。
不怪母親。
女兒被人莫名其妙騙了身子懷了孕不說,連對方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換成誰,也咽不下這口氣。
聽說女兒大了肚子,被大學勸退,一直身體不好的父親一氣之下病逝,肖鳳蘭沒法原諒女兒。
後來,栗雪出生,小姑娘漂亮得像天使一樣,見人就笑,才軟化了肖鳳蘭的心,主動把外孫女接到身邊照顧。
就在栗暖以為日子會這樣平淡地過下去時,一道驚雷劈碎了她寧靜的生活。
栗雪,天使綜合征患者。
原來她那張絕美的小臉,頻頻展露的微笑,是命運標了昂貴價格的畸形饋贈。
所幸,栗暖在南城找到了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來支持栗雪的治療。
但她沒辦法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女兒,隻能把孩子留在臨江老家,肖鳳蘭的身邊。
看著病弱的外孫女,肖鳳蘭真是咽不下這口氣!
“媽,當年......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沒騙你......”栗暖苦澀回答。
“算了,這麼多年你也不肯說......”肖鳳蘭悵然歎氣,“隨你吧,就當我們栗家前世欠了你的。”
栗暖咬著嘴唇低下頭,“媽,你心臟不好,也別太辛苦了。”
“不用擔心我,我心裏有數。”
猶豫再三,栗暖還是沒問出她的工作花用在了什麼地方。
倒是肖鳳蘭先開了口,“暖啊,媽把你的工資錢提出來了。”
“嗯,我知道。”
“是你哥,要報那個什麼培訓班。你也別怪他,在臨江這種小地方,你哥找不到什麼好工作施展,他也是想提升提升自己......”
“嗯,沒事,”栗暖聲音細細的,“我這就去銀行給你打錢。”
電話掛斷,栗暖長長出了一口氣。
天氣有些熱了,公交車裏還沒來空調,氣悶得很。栗暖拉開了座位旁邊的窗戶,吹進車廂裏的新鮮空氣讓她好受了一些。
從婦嬰醫院到銀行,就隻有六路這一趟車。她窮,實在沒得選擇。
公交司機今天似乎有些暴躁,油門給得格外猛,好幾次都要把栗暖晃得吐出來。
突然,整個車廂猛地一晃,幾個站著的乘客被甩倒在地上。
“嘶——”
外麵傳來刺耳的刹車聲。
栗暖強抓住扶手才沒摔倒,她大口喘著氣,向窗外看去。
十字路口,一輛金棕色的英菲尼迪停在中間,車頭燈旁被公交車剮蹭了小臂那麼長短的一道擦痕。
“這下慘了,也不知道公交司機保險夠不夠賠?”“這公交搶道,應該是全責。”“連豪車的路也敢搶,佩服佩服。”
圍過來的路人議論紛紛,還有人掏出了手機。
公交司機臉色煞白,爬下車去,看著那道擦痕嘴唇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栗暖卻覺得那輛英菲尼迪莫名熟悉。
流線型車門一開,傅銘洲一步跨出。
夏日陽光下,男人的墨藍色襯衫扣係到了頂,絲毫看不出半個小時前有過情緒失控的模樣。他皺眉看了一眼劃痕,什麼都沒說。
栗暖卻知道,這部車,他不會再開了。
眼看著這公交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栗暖隻好跟在其他乘客身後,慢慢走下了車。後排有幾個人受了傷,有人額頭磕出了血,有人扭到了腰,也下車找司機討要說法。公交司機焦頭爛額。
這是他這個月的第三次事故了,搞不好要被解雇,那房貸怎麼辦......
栗暖隨著人群下了車,她極力控製著不想去看傅銘洲,卻還是忍不住瞥了一眼過去。
就這一眼,恰好傅銘洲的目光掃視過來。栗暖一愣,剛想說點什麼,卻被公交司機一把扭住了胳膊。
“是她!”公交司機指著栗暖喊道,“大家都看到了,是這個女人打擾我開車,我分神才出了事故的,你們別找我,找她!”
栗暖一愣,下意識地翕動嘴唇:“我沒有......”
公交司機不管不顧,擰著栗暖胳膊一把把她推倒在幾個傷患旁邊,“你們找她!都找她!”
“銘洲,發生什麼事了?”一個溫婉的聲音傳來。
英菲尼迪副駕車門打開,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走下來。她一身白裙,長發披肩,特意精心地畫了裸妝,細看才能看出她眼角處閃爍的微小亮片。
“沒事,”傅銘洲聽到女子的聲音,繞過車身,把她護在身後,“你怎麼下來了,回車裏休息吧。”
“我不要緊的,”女子抬起頭,一雙眼裏躍動著水光,“我就是擔心你。你沒事吧?”
得了傅銘洲肯定的答複,女子又看向那幾個傷者,和傷者中間的栗暖。“這位小姐,你不要緊吧?我看你臉色很差,是受傷了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宛婉,你就是太善良了。管這樣的貧民做什麼?”一個中年女人從車裏下來,耷拉著嘴角為這位宛小姐打起遮陽傘。
栗暖抬眸,覺得陽光刺眼的緊。
傅銘洲的那位白月光,就叫宛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