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嘩啦啦的雨滴拍得人渾身疼。
容玉艱難睜開眼,舔了舔唇邊微鹹的雨水。大災不過三年,這場連綿七日的大雨是從新帝改國號那日開始的,百姓奔走高呼,將新帝視為神靈。
運氣真好啊。
“這丫頭也算運氣好,碰上了您這樣的大善人。二十兩銀子,一個子都不能少。”人牙子賊眉鼠眼打量著舉著油紙傘的中年婦人,走南闖北的日子多了,他一眼就看出這是個沒有主見的婦人,看麵相又是個家有薄資的,這種人最好騙。
“嫂子,你這看了許多人,我看也就這個合適。現在看著磕磣了些,可年紀小,帶回去養一養,也是個齊整丫頭,我看配你家狗娃不錯。”
同行人的附和,讓魯氏越發拿不定主意。她踮腳打量躺在板車上進氣沒有出氣多的小姑娘,見是十幾歲模樣,長得不錯,隻是瘦骨嶙峋,讓人見之心生憐憫。不由心裏打嘀咕,不知能不能養活。她這次來是為了給兒子選媳婦兒,自家兒子性子不好,把十裏八鄉的媒人得罪了個遍,她沒辦法隻能托人買個兒媳婦。
盛朝買賣人口並不是什麼稀罕事,魯氏心裏雖有些不舒坦,可自家兒子名聲太差,她實在沒別的法子。
“天可憐見的,這是要死了吧?他二叔,你琢磨琢磨,這能行嗎?”魯氏是個心軟的婦人,同樣也是個沒什麼見識的婦人,她沒幹過買人的事情,沒有經驗。
被叫做他二叔的青年名叫劉重山,是魯氏亡夫的拜把子兄弟,長相倒也算俊朗,二十多歲模樣,隻是渾身透著一股子不靠譜。劉重山大手一揮,大包大攬道:“嫂子放心,保管沒問題。”
就這樣,魯氏暈暈乎乎給出去二十五兩銀子,二十兩給人牙子,三兩給官府的,還有二兩銀她也算不清楚了,反正劉重山說什麼就是什麼。
容玉是從人精堆裏出來的,從未見過這樣腦子不靈光的婦人,咧嘴想笑,卻牽動傷口,不由眉頭緊皺。短短時日,舊傷添新傷,她也算是強弩之末,本想著已經脫離險境,休息一日,今晚找機會跑路,沒想到竟被人相中了。
看著婦人懷裏的新戶籍,容玉心中計較,終究是沒有反抗。
回去的路上,劉重山背著人大步流星走在前頭,看著腳邊時不時滴落的血色水滴,不由眸色微黯。魯氏也發現容玉身上的傷,包子的性格讓她做不出罵人的事情,沉思片刻,拐進藥鋪,買了幾樣藥,小心包好塞進懷裏。她又買了兩斤紅糖和三斤豬肉,連帶著幾樣點心、一塊紅布、兩張紅紙、一對紅蠟燭,這一買,又花了一兩銀子。
前些年世道不好,銀子都不能當銀子花了,魯氏有些唏噓,努力撐著傘護住自己買的東西。
劉重山將這些收入眼中,腆著臉道:“嫂子,晚上我去你家吃飯?我看著親事一切從簡,拜個天地就行。”
“這......”魯氏有些遲疑,看了眼趴在劉重山肩頭已經昏睡過去的未來兒媳,柔聲道,“怕委屈了新婦。”
“哎呦,我的嫂子啊,這世道有口吃的就不錯了,講什麼排麵?你家狗娃,那是會給麵子的人?狗脾氣上來了,怕是連桌子都要掀了。這事情就要速戰速決,我這裏有祖傳的好藥,回去你就給狗娃喝。”
劉重山眉飛色舞,一副嘚瑟模樣。
魯氏聞言麵上有了幾分薄紅,越發遲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