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今日本殿身子不爽利,便先告辭。”
盛崇光微動了身子,站起身來,邁步要往外走去,江鶴城卻認為是江念歡惹惱了他,忙跟著起立,道:“殿下,您......”
“國公不必送,本殿向來深居簡出,是個病皇子。若非母妃惦念寧夫人,本殿也不會來此。隻是明日也許還會來。”
話落, 盛崇光目光若有似無落在不遠處的江念歡身上。
見她始終坐著,並無想要起身相送之意,他也不惱,心下無波無瀾,邁步出了去。
他已明確拒絕無需相送,到底隻是個病弱不得寵的皇子,江鶴城便也沒堅持送他出門,卻又有些擔憂是不是江念歡方才那些話惹惱了他,好歹是皇室之人。
見盛崇光走出後,身影消失在了視線盡頭,江鶴城才坐了回去,板著臉對江念歡道:“他可是宮裏的皇子,你方才那些話太不禮貌了!若是傳出去,落在了陛下耳中,即便他不寵這個皇子,可關乎的皇家顏麵!”
“你可有考慮陛下怪罪下來的後果?”
江念歡聞聲,冷笑一聲,她看得出來這江鶴城根本對盛崇光並無半點尊敬之意,全是為了他皇室身份,眼下更是同樣的心理。
江念歡也意識到方才自己情急,話說重了,那盛崇光就沒動筷,摘麵具用膳的念頭也沒有,留下來也許就隻是因為來了國公府送許多珍貴藥材,按照禮數,在餐桌上坐過全了禮數。
古有幫忙便留飯的道理。
他那邊,她回頭可找日子解釋清楚,但是對於江鶴城,她半點不覺得自己錯了。
她道:“他自己都說了身子不利索,京城上下都知道,你裝什麼?你以為他會像你一樣,小人之心,轉頭告狀於陛下,要陛下來懲罰國公府?!”
江鶴城聞聲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她話裏的意思,竟然說自己是個小人?!
他登時惱怒,隻愈發覺著這女兒變得叛逆尖銳了,他啪的一聲拍在膳桌上,發出巨響,將旁邊的徐氏和江夢怡都嚇了一跳。
他豎起食指,指著江念歡怒目橫飛,“你眼裏還有沒有三綱五常,我是你爹!你口出狂言,竟罵親爹小人?你......”
“三綱五常,那是什麼,抱歉,從小你便說無才便是德,我可沒讀過什麼書,不太懂呢。”
江念歡打斷他的話,優哉遊哉的繼續用膳,既然非要她來吃這頓飯,那可就不怪她非要惡心一下這幫人。
她話倒也不假,前世江鶴城便不讓她念書,她那些學識,都是在寧清月暗中的教導下學到的。
好在她天資聰慧,蕙質蘭心,否則便是個徹頭徹尾的,不懂什麼詩詞歌賦的女子。
而學識對於一個人的心境,又有莫大的影響。
江鶴城被她這番話堵得說不出話來,徐氏見狀,忙出來打圓場,道:“老爺莫要生氣了,她向來都是這性子,不給人氣死不罷休的。”
話是安撫江鶴城,卻是在江念歡身上添了一把火。
江念歡不甚在意,她抬眸,清冷冷的目光落在徐氏身上,開口道:“我此次回來,便短期之內不會回荊州伯府。江夢怡霸占的我的小閣樓,是時候還回來了吧?”
江夢怡聞聲,故作嬌柔,顫顫巍巍道:“可是,姐姐已經出嫁了,若是還住在閨房中,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我的閨房,想住就住,難不成我出嫁了,這家裏還沒有我的一席之地了,這是何種道理?”江念歡冷笑,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肥肉,“還是說,你不想給呢?”
江夢怡垂著眸子,眼底閃過狠毒和不甘,想要反駁,卻不想表露真麵目,隻紅著眼圈,看向江鶴城,嬌弱弱地道:“爹爹......”
江鶴城見她眼圈泛紅,可憐楚楚,道:“你妹妹說得對,你已經出嫁了,住在閨房不合適,何況你也不能長久住在這裏,出嫁的女兒常住娘家,這是不守婦德!”
徐氏也跟著幫腔,三人你一言我一句是,硬是搜羅了各種女德大道理,一麵要她今晚跟碧柳在下人房將就,一麵要她明日一早就趕緊回荊州伯府去。
江念歡聽著,一言不發,隻心中冷笑,說的好聽,實則還不是為了霸占她那處藏在綠蔭中的小閣樓,更甚是自己離開後,足以給她們更多的空閑去謀害寧清月。
然她倒是沒再說什麼懟人之言,靜靜坐著用膳,外表看似妥協的人畜無害,徐氏和江夢怡都以為她聽進去了,不會再來搶那閨房,便將此事拋在了腦後。
江念歡見著這三人,實在沒什麼胃口,草草用了兩口飯便去了。
她迎麵撞見來找她的碧柳,兩人走到花園的一處花草後頭,碧柳道:“那紅雙果然有詭,支支吾吾不肯給藥罐子,如今那熬藥的藥罐子之類的,甚至連同柴火,也都被奴婢收起來了。”
“張嬤嬤也將她捆在了寧夫人的房內,徐姨娘她們無事不會踏足寧夫人這邊,不會有人發現的。”
這話倒是真的,對於徐氏母女來說,寧清月的院子就是個不祥之地,除了想要欺負的時候,壓根不會踏足。
江念歡點了點頭,道:“做得好。去簪花閣。”
簪花閣,便是她在國公府內的閨房小閣。
碧柳緊跟著她,道:“小姐想做什麼?”
江念歡勾唇冷笑,“自然是想去拿回屬於我的東西,哪怕是一文錢我也不想給江夢怡那個小人,更何況還是舅舅們親自為我修葺的閨房。”
碧柳抿抿唇,沒再說什麼。
*
盛崇光出了國公府,在府外的小道上,停著一輛外觀普通的馬車,普通到尋常人絕對想不到這是皇室馬車。
他上了去,馬車內的擺設卻與外表體現的普通不同,裏頭光是軟墊子,都是雪狐的皮毛所製,雪狐難尋,且行蹤神出鬼沒,想要捕獵的難度不比雪狼要低,光是這一匹雪狐,便足以表明盛崇光暗藏的本事。
他坐上去後,卻不急著吩咐車夫走,等了須臾,章飛從外頭挑開簾子進來,畢恭畢敬道:“殿下,屬下都查清楚了。那荊州伯府的小世子,乃是個天閹之人,無法有子嗣,許是因為這個,便排斥夫妻房中事。”
盛崇光摘下麵具,露出那張俊美的臉,他眉頭微挑,也是矜貴優雅之氣,在外人麵前那病態之色盡數收斂,取而代之是似利劍般的鋒芒。
他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麵具,饒有興味道:“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