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四月初四，有風。

車輪碾過青石板，車廂晃動。

和煦的陽光穿過簾子，在少女微闔的眼眸前一晃而過。

林慕卿眼睫輕顫，悠然轉醒。

原來這便是死後的世界啊，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小時候......咦，不對！

林慕卿倏然躍起，瞪大不可思議的眼睛，用滿是繭子的雙手使勁揉搓自己的臉頰，肩膀、雙臂......

這是一副還沒有長開的身子。

穿著一身荊釵布裙，裹著一塊靛藍頭巾，秀發編成辮子，垂在右肩。

好像回到自己十多歲的時候，而且眼前的光景也似曾相識。

林慕卿猛地一激靈，這不是當初我回永昌侯府時坐的那輛馬車嗎？

“我、我重生了？剛回林家的時候！？”

林慕卿激動得熱淚盈眶。

她還記得自己向那個仆婦撲了過去，想把失去知覺的手指戳進仆婦的眼眶，然後便見到一根木柴向自己的頭頂落下，接著便失去了意識。

本以為自己不死也得脫層皮。

然而再次醒來，時光回朔，一切重頭再來。

“大小姐，候府到了。”

一位仆婦掀開簾子探頭說道。

林慕卿熱淚盈眶，綻開笑容，落在仆婦眼中便成了喜極而泣，難以自抑，那仆婦不免心中鄙夷。

看把你樂的，分明就是個撞了大運的粗鄙丫頭，一下子飛上高枝了！

“這位姐姐，且容我準備一二。”林慕卿道。

仆婦不耐煩了：“你快點，老爺和夫人......公子小姐他們都在門口等你呢。”

臭丫頭，還學著貴人說話，真以為自己插上羽毛就能變鳳凰了？

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一身的賤骨頭，也不怕折了！

車廂裏，林慕卿雙手捂著臉，調整好心緒，思索著今生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對待林家人。

上輩子憋屈的太久了，一味的退讓妥協隻會讓那些蛇蠍、惡犬、刁奴得寸進尺！

“死生看淡，不服就幹，反正老娘是死過一次了，大不了也就是再死一次！誰怕誰啊！？”

打定了主意，林慕卿挎上籃子，掀開簾子出去。

還是上一世那樣的紅牆青瓦，朱漆大門，兩尊石獅子分列左右。

青石鋪成的台階上，一列人正在等候。

林慕卿剛下車就感受到齊刷刷的目光彙聚在自己身上。

永昌侯林遠、繼母趙春、林慕揚、林柔兒，一一站立在大門前。

林慕卿跳下車，大咧咧地走到台階下，笨拙地屈膝一禮。

“見過永昌侯，見過侯夫人，小女林慕卿，給你們問安。”

見得這一幕，趙春忍不住眉頭直跳，咕噥道：“嗬，真真是個野丫頭，一點禮數都不懂。”

林遠偏過頭白了她一眼，撩起衣袍下擺，三步並作兩步下得台階來，托著林慕卿的手臂扶起，關切地問：

“卿兒，當真是你！？”

林慕卿略作遲疑，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扯開衣領，露出左肩上的胎記。

小麥色的肌膚，健壯的肩膀，這叫穿衣顯瘦，脫衣有料！

前世是讓丫鬟查驗的，那個時候剛到林家什麼都不懂，別人讓她幹什麼就幹什麼。

現在既然要凹人設，自然是要率性而為。

老娘就是鄉野村姑，不服你們也脫！

其實並沒有脫多少，不過是把肩膀露出來了。

趙春眼眸掃了過去，冷冷的白了一眼。

林遠自是沉浸在尋回親生女兒的喜悅中，也沒有顧慮這麼多，一把摟過女兒，雙目含淚，哽咽道：

“看過了、看過了，是真的！真是我的卿兒啊！都是為父的錯，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讓為父好好看看你。”

林慕卿感受到他溫暖真切的父愛，也忍不住落淚。

“爹爹，女兒回來了。”

上輩子，他是真心待自己的親爹，然而當他失去權勢，重病在床的時候，林慕卿卻是嫁到趙家，身不由己。

細想回來，那個時候父親可能有把我摘出來，免得受到權力鬥爭波及的意思在裏麵，隻不過，他知官場險惡，卻不諳後宅陰私伎倆。

這一世，勢必不再讓他獨自承受。

林遠激動的心緒稍緩，拉著林慕卿一一介紹。

“還有這是過繼給你姨娘的......三姑娘。”

“嗯嗯，三妹妹，你叫林柔兒是吧？柔柔弱弱的，挺好、挺好！”

說著在籃子裏一陣翻找，掏出一塊油紙包裹著的物什，說道：“這是熏肉幹，在我們村逢年過節才能吃上的寶貝東西，特地送給三妹妹。”

林柔兒翻了個白眼：“不必了，在侯府，這、這......啊啊啊啊！！！”

正說著話，隻見油紙縫隙裏竄出兩隻蟑螂，扇了扇翅膀，作勢似要撲向林柔兒。

一身盛裝的林柔兒花容失色，踉蹌著後退，踩到自己的裙子沒站穩，跌坐地上。

原本是想打扮一下，讓鄉野村姑自慚形穢的，這下可好，出醜的成了自己。

丫鬟仆婦慌忙去扶，作案的蟑螂沒能逃離現場，被二弟一腳一個就地正法。

林慕卿撓著頭：“哎呀，怪我怪我，時間放得太久，長蟲子了。”

林柔兒徹底被點著，也顧不得形象了，撒潑似的推開身邊下人，提起裙子奔到林慕卿麵前，揚手扇了過去。

手還沒碰到人，林慕卿便往地上一躺，誇張地慘叫一聲：“啊——”

林柔兒眨眨眼，這就倒了？

林慕卿捂著臉嚶嚶嚶：“三妹妹我錯了，我真是不知道啊。”

在家門口這麼鬧，林遠心頭火起，反手就甩了一巴掌在林柔兒臉上。

“夠了！看看你像什麼樣！？”

這一巴掌其實打得極輕，可林柔兒卻覺得疼得火燒一樣，她死死咬著唇，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掉，一扭頭跑回府中。

林遠長歎一聲：“真是寵壞了呀，往後的教養，夫人可得多費點心。”

趙春目光在林慕卿臉上一瞥，恭順道：“是，妾身自當盡心盡力。大姑娘今日回府，在門口耽擱許久，老夫人隻怕等得不耐煩了。”

林遠點頭：“嗯，這便帶卿兒去見她祖母，想來母親定會喜出望外！”

轉而又忙不迭的拉住林慕卿的手：“好孩子，為父這就帶你去見你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