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孫地處塞外,這一回,因了大胤皇帝的巡幸而顯得格外熱鬧。年逾五十的烏孫國王末振靡一早已經帥了眾人等候聖駕,待到皇帝下了禦攆,親迎入王帳之中。
輕塵從進入外孫境內之後便一直不適應這裏的氣候,此時更絕胸悶氣短,臉色蒼白的下了車,差點沒有站穩,幸得旁邊之人攙扶了一把,方才沒有摔倒,一轉頭便看見安子陌那黝黑俊朗的麵孔。
“很難受?”他低聲問道。
輕塵微微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掙開他的手臂,強自站定,方才道:“將軍不入帳隨侍?”
“我要守在帳外,帳內交給了瑾瑜。”他往四周圍看了一圈,發現帶來的將士都已經站到各自應該處的位置之後,方才又看向輕塵:“這裏氣候寒涼,地勢也高,你不習慣是正常的,但願今夜過後會好一點。我送你入帳。”
王帳之內,皇帝一進入,酒宴便已開始,此時正是歌舞升平,一個烏孫青年正隨著琴聲引吭高歌。皇帝與烏孫國王坐於上首,莊妃就在皇帝身側,楚瑾瑜站在皇帝身邊,而蕭逸則同其他大臣一起坐在下方。
輕塵方謝過了安子陌,便看見吳永連對自己使眼色,再不敢耽擱,匆忙走到了皇帝身後。然而在聞到帳中濃濃的膻味之後,臉色卻更加蒼白。
楚瑾瑜隨侍在皇帝身側,眼見她的模樣,恨不能立刻上前問她安好,卻礙於此時的情形,手緊緊握著劍身,咬牙不去看她。
皇帝一直與國王密切交談著,時不時把酒狂歡。那烏孫國王欣喜異常,更覺榮幸備至,高興之餘竟親自來到大殿中央,唱了一段烏孫當地的歌曲。唱罷又來到皇帝身前參見:“皇上,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我看您身旁的這位侍衛英氣勃勃,不如請他舞劍一曲,如何?”
皇帝嗬嗬笑了起來:“國主誤會了,這是朕的翰林大學士,文武雙全,故此隨侍在側。”
楚瑾瑜隻想尋著機會與輕塵說話,此時突然打定主意,上前道:“臣願舞劍一曲,為皇上與國主助興。”
皇帝略一沉思,偏頭笑道:“既如此,舞劍不可無曲。輕塵,你來為楚卿伴奏如何?”
輕塵不想皇帝竟突然將話頭轉向了自己,當著帳中眾人的目光,臉色更加蒼白,咬牙看了看眼含心疼的楚瑾瑜,低聲應了,來到伴奏者中借了一支笛子,擺弄了幾下之後,對著楚瑾瑜點了點頭。
楚瑾瑜心領神會,長劍出鞘,悠揚的笛聲響起,一套行雲流水般的劍法隨即流出,引得大帳之中傳來陣陣喝彩的聲音。
寒光淩厲的劍氣之中,輕塵靜靜注視著他,他與輕塵的目光一觸而過,緊接著,曲畢,他收了劍勢,天衣無縫。
座下,蕭逸噙著冷笑看著這場麵戲,而上首的皇帝,臉上卻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微笑。
輕塵胸中本就憋了一口氣,才將那曲子吹了下來,此時隻怕自己會禦前失儀,眼見楚瑾瑜似是想要靠近與她說話的樣子,也不敢停留,匆匆返回原處與吳永連說了一句。
吳永連見她臉色,也知必是不輕鬆,便低聲向皇帝請示了一句。皇帝微微轉過身,淡淡瞥了一眼咬著下唇站在那裏的輕塵,方才點了頭。
輕塵見狀,匆忙就從邊上退出了大帳。楚瑾瑜眼見她出去,隻恨此時身不由己,不能追出去,無奈的站在原地,承受著烏孫國王的誇讚。
到了外間,那難聞的膻味方才淡去了一些,卻依舊教人難受,輕塵忍不住用手撫著胸口,一抬頭卻看見安子陌走了過來,眼中滿是關切的看著她。
輕塵本不欲與他再有過多糾葛,此時卻連走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苦笑:“我這身子就是不爭氣,這點變故都無法適應。”
“我方才轉了一圈,南麵有個小湖泊,過去走走也好。”他黝黑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愈發的不分明,隻是那口氣,卻是充滿了期待。
輕塵聞得有個湖泊,竟微微打起了精神,也顧不得許多,點了點頭。
安子陌喜不自禁,將腳步放得極慢,與她並肩而行。
湖泊並不大,在月光下幽幽的閃現出波光粼粼,那股水澤的氣息終於讓輕塵微微舒緩了一點。遠離了熱鬧的大帳,這裏顯得十分寧謐祥和,輕塵此時也顧不得大家閨秀應有的儀態,緩緩在地上坐了下來。
安子陌怔怔看著她的側臉,在月亮的光輝下隱隱泛出動人的光澤,禁不住呼吸一窒,隻是一直站著,唯恐驚破了這一刻的寧謐。
良久,忽聞她輕笑了一聲:“這裏真好。”
安子陌方才回過神來,胸中忽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起來,不斷的膨脹著,如果他再不訴說,隻怕會爆裂開——
“前不久我方才知道,原來瑾瑜他心中的人是你;我也才知道,原來在家父去向太後求指婚的時候,睿親王他也同時去求了......隻是沒想到,現如今你竟到了皇上身邊。”他輕輕抿了抿薄唇,年輕的麵容顯得堅毅而硬朗,“我不會說話,心中卻想了很久。瑾瑜娶了丞相之女,與你已經是......無望了。而睿親王,眾所周知的風流成性,我不信你會選擇跟在他身邊。除此之外,還有皇上——”
他頓了頓,接著道:“可我看得出,你並無意於皇上,你也不會想要成為寂寂深宮中的一個......姑娘,在下雖不如瑾瑜有才氣,也不如睿親王身份高貴,更比不得皇上天之驕子,可是,如若得姑娘一句話,定能許下承諾,一輩子待你好,生生世世,絕無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