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
輕塵正小心翼翼的在屋中走動著,隱隱覺得背部還是有些疼痛,卻還是能忍著,並無甚大礙。
屋中的圓桌上是一堆的瓷瓶藥包,都是她受傷的那些天有人留在門口的。其實有皇帝下令醫女為她療傷,那些藥根本就用不上,可是當輕塵看見其中一個藍色瓷瓶身上貼著的紙箋時,卻清楚的知道那是誰送來的——那是楚瑾瑜的字跡。
輕塵微微歎了口氣,將瓶子握在手中,垂了眼眸。
“輕塵,吳公公喚你呢,著你去大殿侍奉!”窗外響起一個宮女的聲音,輕塵忙答應了一聲,匆匆整理裝束,卻在看見鏡中的自己時倏地一愣,隨即咬了牙,徑自出門而去。
她捧茶進門的時候,皇帝正伏案而做,而他桌上先前的那杯茶似乎絲毫未動過。她小心翼翼的將那杯茶換過,袖口處微微盈散出一股清淡的藥香。
皇帝本毫無察覺,卻在突然聞到那股藥香之後抬起頭來,發現是她,眉頭微微一擰,隨即又低下頭去繼續批閱奏折。
可是心,卻漸漸的失了寧靜。
這樣一場傷病下來,她瘦了很多,原本就瑩瑩生輝的一張臉,此時瘦到隻有巴掌大小,一雙烏黑翦水眸尤為突出,愈發顯得纖細柔弱,美麗動人。不可否認,這樣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足以令任何男子為之心動。
如果她不是這樣聰明,如果她不是這樣倔強,又如果她身上沒有牽扯到如此多的利害關係,可能他,早已將她納入自己的後宮妃嬪之中了吧!想到這裏,皇帝嘴角勾起一絲微冷的笑意,卻隻是一瞬而過。
“皇上。”不多時,吳永連突然匆匆而入,低聲道:“棲鳳宮那邊傳過話來,說是皇後娘娘病了,隻怕明日無法成行。”
“哦。”皇帝突然意味深長的應了一聲,“皇後這病,來得倒是突然。既如此,傳旨碧雲宮,著莊妃隨行伴駕,皇後靜心休養便可。”
烏孫,地處大胤北方地段,自古以來便是以遊牧為生的民族。
自從出了皇宮,朝著烏孫前行之後,輕塵那長久以來被陰冷森嚴的皇宮壓抑著的一顆心終於舒緩下來。此次烏孫之行,隨行妃嬪隻有莊妃一位,因為馬車也並不多,整個隊伍算不得浩蕩。倒是隨行的官員有十數位,皆騎馬而行。
其間,安子陌的馬曾經在輕塵所乘的馬車旁停留了一段時間,隔著窗戶與她說了些話,無非是關心她的身子之類,輕塵皆得體的應了,不多時他便打馬跑開了。然而僅是片刻之後,忽然又有人敲窗戶,且大有她不開窗便誓不罷休的架勢,輕塵無奈,撩起簾子,並無多大意外的看到蕭塵邪肆俊美的臉。
“這一路風景可好,你一直閉著窗戶,也不覺悶麼?”他一邊用扇子遮擋著陽光,一邊問輕塵。
“奴婢本就是個悶人,又怎會嫌悶。”輕塵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自從知道這位王爺真實的一麵之後,她對他便更加敬而遠之,隻因為這樣會挑起風波的人,她惹不起。
蕭逸一聲嗤笑,伸手擋住她意欲放下的簾子:“可是本王怕悶,你就陪本王說說話......上次被打,身上應該不痛了吧?本王送去的藥膏,你可曾用過?”
輕塵一怔,那些東西裏,也有他送來的不成?
見她的模樣,蕭逸愈發大笑起來:“你又何須驚訝,既是本王心儀之人,本王自是舍不得讓她受一點委屈......”他突然湊近窗戶,臉上的笑帶著一絲神秘,壓低了聲音,“今日誰打了你,他日,本王便要他十倍奉還,如何?”
輕塵臉上唰的一白,冷冷道:“王爺自己心中有所圖,又何須拿這種話來誆我?奴婢要不起!”
“本王有所圖?”蕭逸亦冷笑起來,再不多說什麼,揚了幾下鞭子,很快跑上前去。
輕塵微微鬆了口氣,放下簾子,將頭靠在車身上,剛欲休息片刻,卻突然又響起了敲窗聲。她終於忍不住惱了,一把掀起簾子:“你到底要——”
麵前的楚瑾瑜有些怔怔的看著她。自從他成親,自從她進宮,他們有多少次見麵她都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今日卻終於露出曾經為他所熟悉的表情,卻不再是為他。
輕塵微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放下了簾子。楚瑾瑜在外麵隨著走了一段時間,終於還是隔著窗子開了口:“身子都完全好了麼?”
輕塵聲音十分鎮定:“多謝大表兄掛牽,都好了。”
楚瑾瑜苦笑著搖了搖頭,沉默半晌之後隻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手摸到馬背上的一個包袱,終於再次敲開了窗,將東西遞給她:“進入烏孫境內,氣候轉涼,你身子弱,別再受了涼。”
輕塵遲疑了片刻,伸手接了過來,卻是一件再熟悉不過的白狐裘。
他十四歲那年憑借一己之力獵獲的白狐,回來之後便隻想著給她做了件狐裘。她曾經視若珍寶,可是卻在聽聞他定親的消息之後,忍痛退還給了他。其實那時候,心中還是有期望的,期望著他見到昔日之物,能夠來見自己一麵,能夠和她說清楚,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誤會。
可是他沒有來,她等了三天,終於絕望。
此時,輕塵手捧著狐裘,終於隻是淡淡一笑:“多謝大表兄費心,妹妹用過之後,定當歸還大表兄。”
楚瑾瑜呼吸一窒,終於再難克製內心的痛楚,策馬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