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出席某個開幕剪彩活動時,宋子淵細心地隨助理一起幫我挽起裙裾,我一低頭卻無意覷到了他腕上的兩三條劃痕。
那是細長,新鮮的傷口。
“你的手怎麼了?”我急忙蹲下,擰著眉,焦急地托著他的手問道。
他愣了愣,臉上閃現了一絲複雜的情緒,但很快又麵色柔緩,有些不好意思道:
“上個月,寶貝你不是說想養隻貓”他將我扶起來,反而先寬慰我。
“我今早抽空去挑了一遍,沒想到被一隻不聽話的劃了幾道口子”他溫柔含笑地摩梭著手上的口子。
“可真是,不聽話啊”他低聲道。
那時我並沒有想太多,隻是囑咐了兩遍讓他一定要去醫院打疫苗,清理傷口。
晚上打開門,我收到了一隻布偶貓,很美貌,卻蠢兮兮,我叫她大福。
當我如今點開眾多視頻中的一個時,才堪堪有了答案。
那房間的配置就是在活動的更衣室,另一個特殊更衣室。
他卷起襯衫的暗色格的袖子,解開了領口的扣子,先是站在那裏一邊欣賞這女孩自己脫完衣服換上性感內衣,摘下手腕上一款樣式簡單的手表。
小心的擱在桌案上的金絲絨布上
可笑嗎?即使在這個時候,在這個旖旎又肮臟的時刻,他還是書卷氣十足的氣質
那是我為他買的第一支手表,並不是那麼有名的牌子,卻花光了我實習時第一筆工資,新推出的款式,我想他一定喜歡。
我記得他拿到手表那一刻眼睛裏的雀躍無比,他緊緊抱著我,抱的我幾乎喘不過氣來,像個小孩子一樣抱著我撲到床上。
他吻著我,一刻也不停:“明儀,我真幸運”
如今她在另一個陌生年輕的女孩麵前,
女孩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吃痛地叫了一聲,甩開女孩的手,他看了看手,下一秒就扯起女孩的頭發將她往牆上狠狠撞,女孩像塊破布一樣倚著牆緩緩倒下。
我眼尖地發現沙發上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是一張員工證,她是來酒店的,盤起發,很乖,很小。
李媛媛,那是她的名字。
“我額外加三倍的錢“
”幫我找個女孩“
”她叫李媛媛“
我扔掉手機,似乎在一刻有些茫然。
平板上的視頻定格在他脫下表的那一刻。
三個小時以後,我戴著墨鏡坐在開向機場的車上,
我在路上打算給程明禮發信息。
程明禮是我哥,三十四歲,不務正業,好玩浪蕩,常年混跡於各大聲色場所,隻擔了個董事的虛名,來自家公司上班的那天不是因為他喝的足夠醉,就是因為秘書足夠辣。
是個在我結婚那天預定了直升機,方便我哪怕戴戒指前一刻反悔了,也可以及時逃婚的瘋子。
“為什麼?”他那時問我“為什麼非得結婚不可?”
“他愛我,也保護我”我握著花束,看著遠處觥籌交錯間的那人輕聲回答。
一大段話刪刪減減,最後隻留下了幾個字。
“我想見你”
過了半分鐘他發來一個境外賭場的定位。
“過來”他說。
我到當地時還是傍晚,天還沒黑,街邊五彩的霓虹燈就已經早早點亮,街頭充斥著各異膚色和語言,人聲熙攘,宛如白晝,是一座名副其實的不夜城。
路旁的女孩們手裏夾著煙談笑打鬧,她們穿著亮色的緊身裙,腰肢一扭,相繼挎上路過男人們的手臂。
鹹濕的風吹散了她們微卷的長發,像首軟調子的歌。
有個靦腆黧黑的少年湊上來兜售手裏廉價的鍍銀串子,他的口音濃重,似乎是新手,又害羞地結結巴巴說不全話,隻會一遍遍翻騰著串子向我展示。
我本來沒心情買,卻在抬頭看見男孩眼睛一瞬間改變了主意。
真像宋子淵。
以前的宋子淵。
眼睛黑白分明,幹淨又溫和,像林中溪旁汲水的麋鹿。
“剩下的作小費“我將一張大麵值的美元塞入少年的襯衣兜裏,隨手拿了一串小魚吐珠的戴上。
他驚訝地咧開了嘴,捂著口袋笑得露出八顆大白牙,止不住地連聲道謝。
我擺了擺手。
除了那雙讓人難以忘記的眼睛,我對宋子淵的初次印象也就止步於此了。
那時候我有男朋友,第一個男朋友,是一段眼裏除了他再沒有別人的時光。
他姓湯,是學校的特招生,能夠幾秒鐘之內心算四位數乘法,張開眼睛笑眯眯地告訴我正確答案,每天打著好幾份兼職補貼家用,校服刷的皂白,大大咧咧沒心沒肺,每天都笑的陽光燦爛。
他喜歡踢球,每天我都抱著兩瓶水去球場上等他,看著他進了球後高舉著雙手朝我跑過來。
“程明儀,程明儀,你有沒看到!我剛才簡直就是蓋德穆勒附體欸!”
那時我才十七歲,我真的以為能和他過完這一輩子。
後來,偶爾我也會想,如果這樣,那一輩子大概會很開心。
但我長大了,念大學了,工作了,嫁人了。
他永遠留在十七歲。
留在了學校的天台上。
當時我情緒太過歇斯底裏,每天隻是止不住的哭和做噩夢,剛開始還能遮掩,過了段時間,在不得不出席的場合上摔了酒杯後,立馬就被我爸打包流放到了國外。
他一直都很有修養,也不曾動怒發火,隻是掀起眼皮,像看一個瀕臨破產的項目一樣,語氣冷淡地給我下了一道逐客令:
“沒想清楚的話,就不用回來了”
程明儀是程家的女兒,不能敗壞程家的麵子,不能做程家的恥辱,我曉得的。
我被安排在了麻省念書,書是沒念進去多少,光在最後一排睡覺了。
有時照著鏡子都會被自己嚇一跳,臉上是病態的不正常的蒼白,煙熏妝,長長的假睫毛,戴著唇釘,午夜醒來就就去喝酒。
整個人就像個鬼。
留在我身邊的,淨是些慫恿我刷爆信用卡的酒吧朋友。
有一天我選了一堂我自己都不記得名字的課。
宋子淵走了進來。
那時的他已經不太像隻小鹿了,倒像一位完美無缺的獵手。
氣質溫良內斂,舉止優雅貴氣。
他坐到了我邊上,正視著前方,展露了一個淺淡的柔軟的笑容。
像是一路掙紮顛沛的旅人,在長途跋涉之後終於看見了熱騰騰的散發著昏黃光暈的民舍,鬆了一口氣便柱在門口再也走不動的感覺。
真是奇怪,我那樣想著。
他鴉黑的睫毛輕輕顫抖,聲音有些啞:
“程明儀,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