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丞相府內。
張之遠如同一灘爛泥般,慵懶地臥在榻上。
他身旁的羅漢桌上,擺著一隻白玉小盞。
盞中盛著的,赫然正是已經吞服了大半的五石散。
“嗬,張相國,好雅興啊。”
門外傳來一聲雄渾的震喝,瞬間將他驚醒。
張之遠撩開眼皮,見正是荀振良氣勢洶洶衝進堂內,瞬間一個激靈。
“恩......恩相,您怎麼來了?”
“朝堂之上,已經出了大事了!”
荀振良冷聲道:“你還有心思躺在這,享用這些毒膏?”
“這個......晚輩隻是最近壓力比較大。”
張之遠訕訕一笑,急忙將身後的五石散收起來,麵露正色問道。
“恩相,出什麼事了?”
“京城已經傳得滿城風雨,你還不知道?”
荀振良咬牙切齒道,“陛下不知發什麼瘋,要搞什麼恩科大考。”
“宋懷義擔任主審,蘇廉擔任監考,三日過後便要在翰林院舉行!”
“這個皇帝,是想徹底擺脫我荀家的控製!”
張之遠聽得一愣一愣,訕笑道,“恩相,沒這麼嚴重吧?”
“您前兩天不是還說,陛下隻是一時心血來潮。”
“用不了多久,便會恢複從前那醉生夢死的狀態嗎?”
“蠢材!”
荀振良怒不可遏,一巴掌扇在張之遠的臉上。
“現如今朝中流言四起,說陛下打算任用一群窮書生,來接替瀆職罷工的六部官員。”
“我們若是再不出手,那這京城便要徹底亂了!”
張之遠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急忙踉蹌著跪倒在地。
“恩相,您說吧,我們該如何應對?”
“科考那邊,由我嘗試派人滲透,盡可能保證最終入朝為官的,仍是四大世族子弟。”
荀振良眯著眼睛思忖一陣,冷然瞥向張之遠。
“你,負責給我去辦一件事。”
“恩相請吩咐!”
荀振良附到張之遠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張之遠聽得一愣一愣,不由麵露喜色。
“恩相,英明啊!”
“辦成了這件事,便等於是將皇帝架在絕路上!”
“他要麼隻能仰仗恩相,要麼,就等著做亡國之君吧!”
......
這日正午時分。
李默乘著龍輦,前往西宮客殿。
此行的目的,自然是探望薑寧衣。
當初可是自己主動,將人家大涼王朝的三公主強行留下。
一連忙了好幾天,連看都還沒有去看她一回。
未免太冷落那位冰雪聰明,氣度不凡的小美人了。
龍輦浩浩蕩蕩來到客殿,門外的侍女立刻惶恐跪地相迎:“奴婢參見陛下!”
“免禮。”
李默擺了擺手。
“你叫什麼名字?”
“回陛下,奴婢名叫紅玉,是三公主的貼身丫鬟。”
李默點了點頭,笑著問道,“朕且問你,三公主這今日心情如何?”
“心情......尚好。”
紅玉點了點頭,如實稟報道,“第一天,三公主顯得極為惶恐,坐臥不安,連飯也沒有吃。”
“這兩天倒是輕鬆從容了不少,隻是經常站在窗邊眺望,好像有些......”
“有些幽怨。”
“幽怨?”
李默頓時感到有些好笑。
堂堂大涼王朝三公主,竟像個深閨小怨婦一般?
莫非當初留下時,她已經做好了獻身的準備和決心。
結果自己卻遲遲未予理會,讓她覺得自己受了冷落?
“陛下,您是來探望三公主嗎?”
紅玉小心翼翼道,“奴婢這就前去稟報!”
“不用了。”
李默擺了擺手,笑道,“朕自己去就行。”
閨房內,薑寧衣倚坐窗邊,滿臉落寞失神。
“原本希望留在這裏,能從大漠天子口中,父皇和皇兄打探到一些情報。”
“沒想到都過了這麼多天,他連看也不來看我一次?”
“難道......是本公主自作多情了嗎?”
想到那日朝堂之上,李默龍威盡顯,怒斥權臣的情景。
薑寧衣心中生出一絲悸動,雙手捧著臉頰,小嘴撅得老高。
“看來我們先前得到的情報,全部都是錯誤的。”
“大漠天子,根本就不是貪圖美色,荒廢無度之輩!”
“否則的話,怎麼可能將本公主晾在這裏這麼久不聞不問?”
“還是說......我的容貌,根本沒有入他的法眼?”
“哼,既然看不上本公主,當初又為什麼要死乞白賴將我留下?”
“臭男人,爛男人,氣死我了!”
薑寧衣越想越氣,用小粉拳捶打牆壁,反而疼得自己悶哼一聲。
屏風後方,李默正好將這一幕看了個滿眼。
實在是沒忍住,直接笑出聲來。
“誰?!”
薑寧衣無比機警,厲聲嬌喝。
“是朕。”
李默不緊不慢自屏風後現身,淡笑著朝她走來。
“三公主,在我大漠住得還習慣?”
“挺......挺習慣的!”
由於剛剛那段豐富的內心戲碼,薑寧衣有些不知該如何麵對李默。
一時間,竟像個情竇初開的鄰家女孩般,捏著衣擺羞澀地低著頭。
“陛下,怎麼今日想起來看我了?”
“最近有些心煩,想來找你下一盤棋。”
李默坐在桌邊,淡笑道,“不知三公主棋藝如何?”
“非我自誇,論及對弈,我在大涼的時候可從沒輸過。”
薑寧衣自信一笑坐在李默對麵,主動拿過後手的白棋。
“隻是萬一陛下輸的太慘,不要惱羞成怒治小女子的罪哦。”
......
“啊!可惡,我怎麼走神了!”
“該死,我怎麼會走這麼一步昏棋......”
“陛下,求求你,讓我悔一步嘛!”
一個時辰的光景,二人連下了五盤棋。
薑寧衣從一開始自信滿滿,漸漸看出不對勁。
到後來,沒多一會便被贏得懷疑人生。
最終在李默咄咄逼人的攻勢下,終於徹底擺爛。
“陛下,你的棋藝未免太厲害了!”
薑寧衣哭喪著臉說道,“即便是當世第一的棋聖乾坤子,恐怕都未必是你的對手!”
李默頓時麵露興味,“乾坤子?”
“怎麼,陛下不知道嗎?”
薑寧衣介紹道,“相傳此人乃天下第一弈術大師,生性閑雲野鶴,仙蹤難覓。”
“大漠王朝與大涼王朝交界處,有一座陰陽五道山。”
“相傳乾坤子就隱居在那片山林之中,每日獨自下棋,自得其樂。”
“我曾經去過那片山中想要拜訪他老人家,可惜緣分淺薄,未能如願。”
李默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心中暗暗思忖。
能在棋藝方麵,被公認為當世第一,乾坤子定有其過人之處。
倘若有機會,一定要想辦法將他招入麾下。
隻為隔三差五和自己殺上兩盤,也是極好的。
“天色不早了,三公主早些休息。”
李默望了望窗外,淡笑起身,“朕也先回去了。”
“陛下這是要走?”
薑寧衣微微怔了怔,心中竟有些不舍。
“陛下,你的棋藝精妙絕倫,令我極為欽佩。”
“不如今夜就留在這裏,你我探討上一夜如何?”
“不了。”
李默搖了搖頭,淡笑道,“朕還有很多國事要去處理。”
“等回頭閑暇了,再來與三公主對弈。”
說罷,他便招呼小海子離開客殿,乘龍輦離開。
“你你你......”
看著李默遠去的背影,薑寧衣滿臉猩紅,氣得忍不住直接跺腳。
“我都已經暗示得這麼明顯,你怎麼就聽不懂?”
“真不知道你是塊榆木疙瘩,還是在故意裝瘋賣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