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而她當時深受曾氏蠱惑，不願恒哥兒做自己的弟弟。因此，闔家上下，除了太老爺和令榮伯，竟無人同意。想著來日方長，此事便作罷。

隻是可憐了恒哥兒，輪流被各家親族撫養，偏各家無人願意收留這個孤兒，這家甩來那家甩。恒哥兒小小年紀的，飽受坎坷。

“恒哥兒！家裏沒水了，還不趕快去燒點水來！想渴死我啊，你個賤骨頭。”正房裏，聞三嬸子罵罵咧咧地掀著門簾出來，乍見到是歎薇，人楞了下，隨即笑著問：“喲，這不是大姑娘嗎？身子好利索了？怎麼突然想到來我這了，真是稀客啊。恒哥兒，還不趕快燒水去招待你薇姐姐？”

“我在家裏閑著無事，便想來嬸母這走走。喜玉，把桂花栗粉糕拿來，給遠哥兒恒哥兒嘗嘗。”她說。

“哎呦，你怎麼好意思。”三嬸子諂媚地笑著，把點心盒子收下，“這點心貴得很吧，勞煩大姑娘費心了。”

“我想把恒哥兒帶家裏去玩耍，不知嬸母可願意？”

“哪能不願意啊，願意願意。”三嬸子說，“要不順便帶上遠哥兒吧，他可是吵著要去你家裏玩呢，說沒見過這樣好看的房子。等等，我去喊他醒來。”

“嬸母不用了，我家裏才辦完喪事，不好接待客人。”歎薇說罷，便拉著恒哥兒離開。

待及他們走遠，三嬸子不免嘀咕道：“真是見鬼了，往日這位眼皮子高到天上去的，如今竟肯來我這裏，還帶走恒哥兒，倒真真奇怪。”

回到伯府，歎薇讓喜玉把恒哥兒帶回自己住的馨月閣，讓梅媽媽好生照料著，她則去趟華壽堂。半道上，正巧遇見嬸母吳氏領著二堂妹詠桂，她乖巧地行禮問好：“嬸母好。桂姐兒長得愈發可愛了。”

“薇姐兒這是上哪去，這般匆忙？”吳氏問。

“哦，我想著有陣子沒去給祖父祖母請安了，便想著去請安。”

“聽說你母親要把韓姨娘給攆走？”

“嬸母知道了？”

吳氏輕笑，“那天我瞧著你母親來了趟華壽堂，聽人說，你母親便是因為這事受了你祖父的嗬斥。哎，我說你母親行事確實過於魯莽，如今家裏頭這麼多事，她淨想著自己小家，也不想想咱們整個伯府。那爵位可是空著呢，我們聞氏一族全是靠這爵位撐著呢。要是沒處理好，外頭指不定如何笑話我們呢。”

“可不是，偏眼下是空有爵位，沒個合適的人。”歎薇低眉說著。

吳氏瞧了瞧四周，見再無旁人，便把她拉到附近涼亭說話。吳氏親切地拉過她的手，說：“好孩子，我知道你心是向著咱家裏頭的，不像你母親，隻顧著外家。她眼裏頭哪還有你的位置，我看她簡直把你那對雙生的表哥表姐當成是自個親生兒了，半點不顧你。”

她並不言語，繼續聽著。

“你看我和你小叔，待你比桂姐她們姊妹倆還要親近。你既然是去探望你祖父，便順便提醒下你祖父，是時候考慮下爵位的人選了。”

“可哪有合適的人選啊？我又沒個弟弟的。”

“你小叔不就是合適的人選嗎？他可是你父親嫡親的弟弟，你的親叔叔。”

她張大著無辜的大眼睛說：“可小叔家也沒有弟弟啊。”

“嗨，我的意思是。”吳氏壓低了聲音，“我的意思是，讓你小叔繼承這爵位。你小叔正值壯年，行事能力和你父親是差不多的。你想想，要是讓你小叔繼承了爵位，這家裏頭，該是怎樣的，還是怎樣的。你還是這伯府尊貴的嫡長女。這爵位要是給了旁人，你可就沒這身份了。”

她想了想，點點頭，“好，我這就去和祖父說。”

吳氏滿意地笑了笑，“果然還是薇姐兒懂事，快去吧。”

到了華壽堂後，歎薇見四周無人，便悄悄進去。一進門，便瞧見她祖父聞太老爺，此時正站在屋簷下，時不時歎息。

她見太老爺背影要比往日憔悴許多，她忍不住紅了眼眶。若說在這家裏頭，真正愛護她的，唯有令榮伯和太老爺。偏前世，他們又都早早離世，讓她連孝順的機會都沒有。

她記得，在自己父親令榮伯逝去後不久，聞家被奪爵，兩房反目成仇後，太老爺便從此一病不起，在第二年初春逝去。

她隻恨自己不早點重生，要是早點，她或許還能見到令榮伯。但事情已經發生，令榮伯的暴斃，她無法挽回。但太老爺的病，她是有辦法可以避免的。因為她知道，太老爺的病因，是伯府爵位。

她強忍住淚水，喊了聲：“祖父。”

聞太老爺回頭見是她，“薇姐兒？你怎麼來了，不是才病愈嗎，怎麼不好好在房裏歇著。”

她上前，見太老爺眼裏已經泛著淚珠，她再也忍不住，淚水溢出眼眶。怕旁人聽去，她隻默默落淚，不肯哭出聲來。

太老爺也是哽咽不成聲。他們祖孫倆，一個沒了長子，白發人送黑發人；一個沒了能依靠的父親，成了孤女。若說是這天底下最可憐的人，也不為過。

緩了下，太老爺給她擦去淚水，“好了，薇兒別哭了。薇兒沒了父親，以後祖父護著你。”

她好不容易撐住，偏聽到這話，她哭得更厲害了。不經曆旁人的利用陷害，她哪曉得，這世上真正愛護她的，會是父親和祖父。偏當初她的好，卻給了旁人。

她是在哭父親，也是在哭祖父，更是哭自己。淚眼婆娑中，她又想起前世種種。她深吸口氣，她就是死，也絕不會讓自己重蹈前世的悲劇。

“祖，祖父。”她哽咽地喊了聲。

“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太老爺輕輕拍著她的背說，慈愛地問她：“你來祖父這，該不是就找祖父哭鼻子吧？”

她抹去淚水，說：“祖父，薇兒是為了爵位一事而來。”

沒等太老爺繼續問，她又說：“我知道祖父也在為這事憂愁，薇兒次來，是想告訴祖父，讓祖父不必憂愁。”

“怎麼？”

“因為父親生前便已定好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