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底是群居動物,兩個人的生活,總好過自己孤單一個人。
宋風帆終究還是耐不住他的勸說,低頭鑽進了他的車子裏。
樂音帶著她去了一家門臉裝修得十分雅致的淮揚菜餐廳,他似乎是這裏的常客了,餐廳經理親自出來接待的他:“樂總,您來了......”
目光在宋風帆的臉上停頓了一瞬,隨即微笑,引著他們在靠近落地窗的雅座上坐下來:“帶著朋友一起來吃飯啊,剛好我們今天有清燉燕窩,可以美容養顏,很適合女士!”
樂音點頭:“可以來一份”,一邊說,一邊從他手裏接過菜單,點了幾個自己常吃的菜,又把菜單推到宋風帆跟前:“你想吃什麼?”
宋風帆沒有點,隻是道:“已經點了很多,夠我們兩個吃了”,說完,她又補充了句:“浪費不好!”
“也好”,樂音將手裏的菜單交給了一旁的經理,道:“那就先上這些吧!”
淮揚菜做得精細,清淡鮮美,很適合宋風帆這種腸胃不太好的人。
她吃得津津有味,渾然不覺自己吃相難看。隻是偶然抬頭,看到樂音曼斯條理的吃相時,頓時覺得自慚形穢。
在監獄裏,每一頓飯都是有嚴格的時間限製。吃不完,就不允許再吃了,隻能餓肚子,跟獄友們一起趕工,踩縫紉機,或者是做簡單的手提紙袋。
一做就要做到半夜,餓得胃裏一抽一抽的疼。
她花了好長時間,才把自己吃飯的速度提上去,一時半刻,也是降不下來的。
仿佛坐過牢的人,骨子裏都帶著卑微的印記,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她忽然有些後悔,她應該找個地方躲起來,而不是跟著樂音來這種高大上的地方吃飯。
一想到這裏,便覺得索然無味了。
樂音吃菜的間隙看了她一眼,道:“吃飽了?”
“嗯,你慢慢吃”,宋風帆說著,伸手拿起桌上的一隻小雞腿,用紙巾包了起來,道:“把鑰匙給我,我給雪球去送點吃的!”
樂音笑著將車鑰匙放到她手裏:“這麼細心,難怪雪球這麼親近你。”
宋風帆笑了笑,轉身向外走去。
快到門口的時候,忽然一隻手拍在宋風帆的肩膀上:“喂......”
她回過頭,還沒等看清身後是何許人也,惡狠狠的一巴掌已經迎麵扇了過來:“賤貨,你還有臉出來招搖過市......”
這一巴掌打得又狠又疾,宋風帆一時間竟有些站立不住,腳下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上。
繼而,一隻腳狠狠踹向了她的小腹,疼得她一下子弓起身子來,像是一隻可憐的蝦米。打人的少女猶覺得不解氣,衝上來揪住她的短發,砰砰撞向地麵:
“宋風帆,你害死了我姐姐,你怎麼還有臉活著?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死在監獄裏啊?”
宋風帆被她撞得頭暈目眩了一陣,才想起來掙紮:“你是誰啊,我根本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你,我們全家都認識你!”
打人的少女抓著她的頭發,惡狠狠道:“我是葉悠然的妹妹,葉寧夕!”
葉寧夕......
這對於宋風帆而言,還是個陌生的名字。
但是‘葉悠然’這三個字,對所有人來說,卻是如雷貫耳。
不光因為她的名氣和在娛樂圈內的成就,還因為,她的英年早逝,令人扼腕歎息。
宋風帆不追星,對葉悠然的關注自然也不多。而等到她死的時候,宋風帆也並沒對她的原生家庭有過多的了解。
相反,那時候的她也失去了最愛她的爸爸,每天生活得悲痛欲絕,渾渾噩噩,更為爸爸的行為感到痛心和疑惑。
以前她一直認為,任何刻骨銘心的傷痛,都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被弱化。
隻是到了今天,當葉寧夕的巴掌狠狠扇在她的臉上時,她才明白:原並不是所有的傷害,都可以被有效地補償!有些傷痛,也非死不能平複!
三年時間過去,即便爸爸已經自殺,她也坐了三年的牢——但這一切,對於受害者來說,都是於事無補的!
葉悠然死了,再也回不來了,葉寧夕也永遠的失去了她的姐姐。打她,羞辱她,卻也不能改變這一切,僅僅能讓她出一口惡氣而已!
剛好是晚餐時間,餐廳裏人來人往。
門口的兩個年輕女孩子,很快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有人在邊上勸,甚至還有人拿出手機,對準她們拍起了小視頻。
葉寧夕倒不怕人,見有人關注這裏,反而更加得意起來,扯著宋風帆的衣領,向眾人道:“你們看看,這就是宋風帆——這個女人,恬不知恥的追求KU集團總裁整整三年,為此她還夥同她爸,開車撞死了我姐姐葉悠然......”
宋風帆拚命掙紮著,葉寧夕卻也用了蠻力,死死扯著她身穿著的T恤,甚至連她內裏的內衣肩帶都跟著露了出來,更加吸引了一些不善的目光。
葉寧夕卻猶覺不足,滔滔不絕的向眾人科普著她的罪行:“她爸宋桓畏罪自殺,她也被鄭總裁送進監獄裏關了三年,真是活該......啊......”
喉頭忽然一緊,是有人從後麵揪住了她的衣領,用力向後一拖。葉寧夕一時不查,有些狼狽的摔在了地上。
她抬起頭,卻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朝著宋風帆飛奔而去,將她從地上打橫抱了起來,大步朝著門口走去,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
從淮揚菜餐廳出來,沒幾步就是停車坪。
樂音將懷裏的女人放到副駕駛上,自己也隨之上了車,一口氣將車子駛出了市區,在近郊的一片農業園區停了下來。
初夏時節,農田裏的稻花開了。遠離了都市的喧囂,這裏顯得尤為寧靜,隱約還有幾聲蛙鳴,也沒有任何過早地感覺。
宋風帆頭靠在車窗上,身穿著的T恤臟了,短發亂蓬蓬的,半邊臉紅腫著,上麵還帶著清晰的五個指印。她微垂著眼瞼,長而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一片頹唐。
隻是她的雙手,在微微顫抖著。
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很堅強,哪怕被鄭星翼報複,被社會所鄙視,也能堅強的活下去。
但是剛才,被葉寧夕當眾打耳光,被她揭短,被她在傷口上撒鹽的時候,她還是不可抑製的想到了死。
倘若死了,欠葉家的依舊換不清。
但是,卻可以一了百了,再不用忍受這樣的羞辱和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