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時然確定了,白天不是她眼花。
屋內光線暗,若不是嗅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清冽,她幾乎要以為無聲無息出現在她床邊的身影,非人是鬼了。
陸靳川就那麼杵著,許久未出聲。
似要較量出個高低來,時然也繃著臉沉默。
一時間,病房內隻有儀器滴滴的叫,叫的人心煩。
到底還是時然率先打破了氣氛,語氣生硬:“陸總有事麼?”
暗沉沉裏,她看不清男人此刻的表情,隻聽到他森冷的聲音:“低估你了,男人換的真勤。”
知道他誤會了她與許司禮的關係,時然卻沒了解釋的心。
她冷嘲道:“陸總可以溫香軟玉在懷,我為什麼還要抓著那段不恥的過去不放?”
“不恥?”陸靳川咬牙切齒的咀嚼著這兩個字。
時然語氣自嘲:“無名無份,給你做了一年的情人,難不成我還要覺得光榮?”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
無需開燈,那道視線灼人到幾乎在她身上燙出個窟窿來。
他生氣了。
明明絕望痛苦的是她,流產喪子的還是她。
他有什麼好氣的呢?
時然木著臉,下逐客令:“時間不早了,陸總要是沒其他事,我要睡了。”
陸靳川墨眸驟然變冷。
這個女人懷過別人的野種,還敢不經他的同意,消失了三年。
三年後,他大發慈悲的原諒了她,以為她會改掉水性楊花的毛病。
卻不料,她又勾搭了不知道什麼野男人。
再次懷上了野種。
今天的下場都是她自作自受。
卻還敢在他麵前擺著一副臭臉。
想到這,陸靳川的情緒再也難以控製。
他冷冰冰的開口,“是你睡,還是男人‘睡’你?“
陸靳川的嘴向來這麼毒。
被作踐太多次,感官都變得很遲鈍,時然不痛不癢的回擊:“有區別嗎?陸總還不走,是打算要我給你現場直播?”
“時然!”陸靳川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底的怒火幾欲噴薄而出。
“好!好!”男人克製地磨著後槽牙:“你很好!”
時然倔強的不去看他,隻覺得有淩厲的風擦過臉頰。
伴隨著哐當一聲巨響,門被甩的搖搖欲墜。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木然的眸光放空著,直到手機震動,才漸漸有了焦距。
看清來電顯示,深吸口氣,收起所有情緒。
電話接通時,語氣溫和尋常:“師母,這麼晚了還沒睡?”
電話那邊環境嘈雜,一道刺耳的電流聲穿過,緊接著響起一記帶著哭腔的中年女聲。
“然然,出事了......”
“你師父......”
有些混沌的頭腦聞言頓時清醒,時然坐直了身子,急忙追問:“師父出什麼事了?”
“診所治死了人,不…不對,是你師…”
聽著那邊含糊不清的解釋,時然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當即掀開被子下床。
“你們現在在哪兒,我馬上過去!”
夜裏下起小雨,路麵濕漉漉。
時然急匆匆來到綠水小區,步伐卻停在了三樓。
樓道牆上,門上,無處不被紅漆密密麻麻寫滿'醫者無德',‘殺人償命’等字眼。
門口一地狼藉,顯然剛剛大鬧過一場。
時然掃了眼,一顆心不住下沉。
提起精神敲門,門剛開,師母便六神無主的撲上來。
“然然,怎麼辦?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時然按捺住內心的急躁,輕拍著師母的肩安撫道:“會沒事的,我跟您保證。”
“保證?你拿什麼保證?沒有十足的把握在這說什麼大話呢!”
細弱的女聲不合時宜的岔進來,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諷刺。
“初見,你太不懂事了!”宋玉蘭扭頭嗬斥著。
許初見聞言,恨恨瞪了時然一眼跑回房間,房門關的巨響。
“初見她…”
“我沒事師母,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時然搖搖頭,早已習慣了許初見對不自己的態度,眼下什麼事最重要,主次她還分得清。
宋玉蘭滿是心疼的看著她,剛止住的眼淚又溢在眼眶裏,啞聲道:“今早診所來了個病人來看病,吊水吊到一半突然渾身抽搐,送到醫院後人沒挺住,死、死了!你來的時候應該也看到了,家屬鬧的不可開交,說要賠償一百萬,不然就告你師父謀殺!”
一百萬!
時然聽到這個數字,眼皮狠狠一跳。
這......敲詐?
“我谘詢過律師了,這種情況就算是打官司,勝訴的幾率也很小,你師父他身體又不好,要真在牢裏待個三年五載的......怕是有命進去,沒命出來啊!”
宋玉蘭說到這裏再抑製不住,痛哭聲近似哀鳴。
她佝僂著背,身形削瘦的厲害,鬢角藏不住的白發,整個人似一夜間老了幾十歲。
“這兩天梅雨季,濕氣大的很,老許的老病該又犯了,那拘留所裏又沒人給他泡腳揉關節,老頭子一定疼的要命…”
中年婦人癟著嘴唇喃喃自語,倏然揚手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你說我當初一個勁兒要他開診所幹什麼呀!”
悲愴至極,宋玉蘭張著嘴,一口氣沒順上來,竟生生哭厥過去。
“師母!”
時然心跳漏了一拍,搶在宋玉蘭栽倒之前,險險扶住她的身形。
屋裏的許初見聽到異響探出身,見到昏迷著的宋玉蘭,嬌美的臉上頓時血色全無。
“我媽怎麼了?是不是你故意刺激她的?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許初見神情瘋狂,無助的抱著宋玉蘭,泣不成聲。
時然繃著身子,僵直的杵著,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她深吸口氣道:“師父的事我們一起想辦法,我這幾年也攢了些積蓄,我再找同事......”
“你一月五千來塊錢的工資,等你湊足一百萬,我爸都死上無數回了!”
她話沒說完便被人打斷,許初見憎惡的盯著她,厲聲道:“別在這裏假惺惺了,你要真想救我爸,你就去賣啊!”
時然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望著她。
許初見眼神裏像淬了寒光,聲音尖銳而惡毒。
“四年前你能為了一個男人,陪人睡覺拿回來五百萬,如今我爸都要死了!他把你當親生女兒養了這麼多年,你再陪你的金主睡一覺,換個一百萬怎麼了!”
轟!
時然腦中嗡鳴一片,幾乎站都站不穩。
不知在心裏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設,再張口時,聲音染上幾分顫色。
“照顧好師母,我一定會把師父完好的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