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於心死,周遭的空氣冷的她牙齒都在打顫,這裏的一磚一瓦都在告訴她,她不配呆在這裏。
時然緊攥著被酒水浸濕的衣擺,強撐著站起,卻在腰板挺直之際,世界天旋地轉。
最後的意識,是那片刺眼的紅。
......好多的血。
那是她的孩子,在跟她做最後的道別。
...
“寶......寶寶!”
時然哭喊著從夢魘裏驚醒過來。
睜眼茫然的盯著白牆,眼角還帶著淚痕,夢裏失去孩子的痛尚未褪去,心臟鈍鈍地痛著。
“你終於醒了,靳川,你快過來!”
女人嬌嬌軟軟地聲音在病房外響起。
時然下意識側首,便見到兩人姿態親密的走進來。
喬顏快步上前,對她好一頓關心:“你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對了,你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你愛人,讓他過來陪你?”
愛人.......
時然抿唇,餘光掃向陪同在側的男人。
那張清雋麵龐上除了冷漠,再找不出第二種情緒。
時然緊了緊被子,垂著眼睫道:“我沒有愛人。”
“啊?”喬顏驚訝的睜大了雙眸:“可是你懷孕,還流產了,怎麼會沒有愛人呢?”
女人看似擔憂的話,卻字字如針尖麥芒,專往心窩子上紮。
時然臉色發白,強壓下內心的酸楚,回她:“多謝喬小姐的關心,但這是我的私事。”
“我沒有笑話你的意思,隻是女人的身體真的很重要,要是連你自己都不愛惜自己,又怎麼會有男人來愛惜你呢?靳川,你說是吧?
陸靳川聞聲,愛憐的摸了摸女人的發心,配合她‘嗯’了一聲。
時然喉嚨發緊,張了張嘴,卻發現半個字都說不出。
她認識陸靳川四年多,卻從未見過他如此溫柔的一麵。
從前以為他性子冷漠,如今才知道,隻是對她罷了。
“時小姐,你沒事吧?是不是又發燒了?”
喬顏見她不說話,眼瞼通紅,說著就要來探她的額頭。
時然瞳孔縮了縮,想也沒想的伸手去擋,卻聽到一聲痛呼。
喬顏身體後仰,跌倒在地,柔嫩的手心被蹭破了皮,在白嫩的肌膚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顏顏!”
陸靳川快速將人抱起,護在身後,漆黑的眸子爬上怒色,眼神危險而充滿著警告。
“靳川,是我自己沒站穩,不怪時小姐。”
喬顏輕輕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柔聲解釋。
因吃痛而蹙起的眉峰,卻讓這句解釋顯得格外不可信。
時然愕然的看著這一幕,半晌沒回來神。
“時小姐,我知道你沒了孩子,心情不好,但我的確是無心,要是我哪句話說
的你不舒服了,你別往心裏去。”
“錯的不是你。”
回應她的,是陸靳川清冷的聲音。
時然麻木的看著他,對上男人厭惡到極致的眼神,心像豁了個口子,大把的風往裏灌,冷得她發顫。
他抱著喬顏,絕情的字眼一個接一個砸過來。
“是她自作自受,和你沒關係。”
說罷,抱著窩在他懷裏甜笑的喬顏,一步不多留,決然離去。
空蕩蕩的病房隻剩她一人,恐慌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
時然把自己蒙進被子裏,蜷著冰涼的四肢,耳邊不斷回蕩著他的話。
是她自作自受。
是啊。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自作自受。
“許醫生,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人。”
門外的對話冷不丁傳來,時然聽到聲音微怔,旋即調動發軟的身體,強撐著起身。
坐直倚靠在床頭時,許司禮剛好推門進來。
男人身上白大褂都沒來得及脫,形色匆忙。
清雅的眉眼皺在一起,在見到時然後,舒展少許,但眼底擔憂不減。
他三步並兩步走來,劈頭蓋臉一頓責問。
“不是說出個外診嗎?怎麼把自己搞成了這樣?”
時然這才想起,她之所以出現在陸家,是因為臨時接到出勤任務。
但誰又能想到,因狂躁症發作導致發瘋的孩子,會是參加陸喬兩家訂婚宴的賓客帶來的?
事情巧合到讓她懷疑,這是陸靳川的計劃。
他在折磨她。
讓她親眼看著他與別人琴瑟和鳴。
讓她眼睜睜看著他們的孩子死去,而她什麼都做不了。
想到孩子,時然閉了閉眼,難受的要喘不過氣來。
短短一夜,卻恍若隔世。
艱難的從記憶裏抽離,怕許司禮擔心,強顏歡笑著安慰:“師兄,我沒事。”
“沒事?還沒事!?你差點大出血死在搶救室你知不知道!是不是非得到我給你收屍的那一天才叫有事啊?”
許司禮煩躁的抓了把頭發,向來溫和的人,頭一回控製不住的衝她發了火。
“你告訴我,你和那個姓陸的是不是還有牽扯?”
時然聞言,抓著被子的手一緊,下意識反駁:“沒有!”
“那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憑空蹦出來的?照時間推算,最少兩個月前你們就又聯係上了,還要瞞著我嗎?”
隨著許司禮的話,那晚曖昧低迷的記憶被扯出來。
斷聯三年,猝不及防的,陸靳川突然再一次闖入她的生活。
讓她心底那份花了三年才壓抑住的情愫,一夜瘋長。
她甚至開始不受控製的幻想,幻想他們這一次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
但僅僅那一晚,之後的兩個月她連他一個電話,一個短信都沒收到。
直到昨晚......
“時然你是不要命了?你忘了三年前他對你做了什麼嗎?”
耳邊是許司禮驚怒的質問,她閉上眼回憶皆是褲腿上刺目的腥紅,時然呼吸急促,情緒積壓到爆點!
她記得!她當然記得!
三年前苗秀曼殺了他們的孩子!
陸靳川冷眼旁觀,竟然汙蔑她懷的是別人的野種。
她傷心欲絕,幾度自殺,被師父救下。
之後,她聽從師父的建議,去了國外留學,失聯三年,為了養傷,更為了逃離他。
卻沒想到三年後,她回到這裏,又落入了陸靳川的魔掌。
陸靳川不顧她的反抗,強行占有她,讓她再次懷孕。
而這一次,她的孩子再次被苗秀曼殺害。
陸靳川卻和別的女人,親密的舉辦著訂婚宴。
鋪天蓋地的恨與痛交雜著,將她牢牢裏住,逃不開掙不脫。
時然拚命咬著下唇,口齒間滿是血腥味,瞳孔渙散,整個人抖的厲害。
許司禮察覺到不對勁,按著她的肩膀急聲道:“時然,時然!然然你鬆口...”
時然恍若末聞,牙齒還死死的咬在唇上,唇色被血映的通紅,齒痕下緩緩溢出血跡。
許司禮再顧不上其他,強行撬開她的牙齒,又怕她咬傷舌頭,用自己的手指抵著。
整齊的貝齒無知無覺的用力咬合,似乎在以此發泄著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時然顫抖的身體才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她茫然的眨眼,從渾噩的狀態裏脫離。
口腔裏鐵鏽味濃鬱,低頭去看,許司禮的手指被她咬破,血紅的齒痕深深的烙印在骨節處。
“師......師......”
男人歎了口氣,將慌亂的人輕輕擁在懷裏,像兒時那般輕拍著她的背。
“都過去了,師兄不逼你了,然然你記住,不管發生什麼,師兄永遠在你身後......”
“靳川?”
喬顏回身,歪著頭疑惑的看著他。
陸靳川抿了抿唇,將視線從緊緊相擁的兩人身上收回,清雋淡漠的臉更冷了幾分。
“怎麼了?”喬顏嬌聲問。
回應她的,是男人生冷筆直的背影。
喬顏咬牙攥著手,小跑著追上去。
病房裏,時然似有感應一般,抬首去看。
不知是不是眼花,總覺得窗口那一閃而過的身影像極了陸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