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驚雷響起,撕開了沈茉歡的耳膜。
窗戶被風刮開了,薄薄的一張報告單被強風卷走,從窗口飄出去,無人問津......
浦市第一中心醫院。
搶救室的紅燈不停地閃爍,揪住了每一個人的心臟,揉成皺巴巴一團。
沈茉歡幾乎是木木的被顧遠喬拽到醫院裏,膝蓋狼狽地磕到手術室外冰冷堅硬的地板上,薄薄的婚紗擋不住滲骨的涼。
婚紗上麵鑲嵌的鑽石反射著醫院走廊刺眼的白熾燈,猶如夢境,方才美夢一場,轉眼生離死別。
“如果夏晚棠死了,沈茉歡,我要你償命。”顧遠喬冰冷無情的聲音落在耳邊。
夏晚棠的媽媽早已在旁邊哭到泣不成聲,伏在地上,看到沈茉歡,強撐著力氣爬起來,衝過去一巴掌甩在了沈茉歡的臉上!
“沈茉歡,你為什麼要害我的女兒啊!就因為遠喬喜歡晚棠,你就要了她的命!”
夏母上氣不接下氣的嘶吼,悲傷到隨時都會昏過去。
“我在你們沈家,盡心盡力......伺候了你們二十多年,你和晚棠也算一起長大,你怎麼下得去手?!”
夏母在沈家做了二十年的保姆,婦人常年幹粗活,力氣很大,那一巴掌,扇得沈茉歡半天沒轉過頭,側臉火辣辣的疼。
她抬頭,看到了顧遠喬的臉,在白熾燈下,籠了模糊的光。
“我沒有!”沈茉歡竭力開口。
“你沒有?”一直站在陰影中的人站起身來,一聲冷笑。
“晚棠出車禍前最後三個電話是給你打的,她發的最後一條消息是——”
紀博延緊盯著沈茉歡的眼睛,一字一頓:“茉歡,你、為、什、麼、要、害、我。”
他的身軀過分瘦削,黑襯衫穿得空蕩蕩的,站在醫院空曠的走廊中,身後是大片濃黑,麵容英俊蒼白。
過長的碎發幾乎擋住眉眼,鼻梁挺拔,唇卻鮮紅,長相總帶著揮之不去的陰鬱感。
沈茉歡被看的一陣心慌,從心底最深處升起。
沈茉歡認識他,紀博延,豪門紀家的私生子,也是夏晚棠的青梅竹馬。
從某種程度來講,他們甚至很像,一樣的同病相憐,一樣的求而不得。
沈茉歡,愛了顧遠喬有十年,紀博延愛了夏晚棠就有多久。
可這種相像,並沒有讓紀博延仁慈半分,相反,他厭惡透了沈茉歡。
他最常說的話就是,沈茉歡你的溫柔太假。
縱然沈茉歡性情淡如水,不爭不搶,換來的是紀博延變本加厲的羞辱。
而此刻,他的眼神猩紅,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讓沈茉歡頭皮發麻。
“怎麼可能?”她低聲呢喃。
明明今早婚禮前,夏晚棠還出現在她麵前,哭著求她不要跟顧遠喬結婚。
那是沈茉歡此生最大心願,亦是長輩定下的婚約,她拒絕了,夏晚棠離開前眼神含恨到陰毒,說她一定會後悔——
那時沈茉歡沒放在心上,這一秒想起來卻渾身發冷。
沈茉歡猛地看向顧遠喬。
那個自從來了醫院隻說過一句話,就再不曾開口的男人,他難道也覺得這荒謬的謀殺是真的嗎?
“遠喬哥哥,不是我,你相信我!”
沈茉歡用盡全力從地上爬起來,提著婚紗裙擺踉蹌跑向顧遠喬,不顧自身狼狽,拚命為自己解釋,她害怕,害怕顧遠喬相信所謂的車禍。
“遠喬哥哥......”
沈茉歡聲音漸漸消了,止在顧遠喬看過來的那雙眼睛裏。
男人指間夾著煙,煙霧繞過他指骨向上升騰,模糊了俊美矜貴的眉眼,頭頂的白熾燈虛虛籠罩著他的輪廓。
那雙煙霧後的眼睛,沉黑如深淵,看著她,一並將沈茉歡拉扯到最深的深淵,粉身碎骨。
沈茉歡感覺自己一顆心都揪了起來,在顧遠喬的股掌之中,她隻能卑微祈求:“你相信我!”
顧遠喬伸出手,狠狠掐住沈茉歡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夾著煙的手刮過女人潔白漂亮的側臉,看著這張陪伴自己很多年的臉。
她應該是最美的新娘,卻長了一顆最歹毒的心腸。
他終於開口。
“沈茉歡,出車禍的為什麼不是你?”
那聲音,又低又啞,輕飄飄的,如同利刃,插在沈茉歡心上。
下巴被掐的生疼,男人香煙燃滅的灰燼還帶炙熱的餘溫,掉落在了沈茉歡婚紗領口處的皮膚上,燙出細微的傷痕。
遠不及心臟的抽痛,連帶著小腹隱隱作痛,好似滴血。
“遠喬哥哥,我疼......我沒有裝,是夏晚棠在陷害我!她一直不想我們結婚,我們認識十年了,看在夫妻情分上,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她聲音帶著哭腔,一如往昔的天真,眼中滿是愛意,慢慢走向絕望。
“事到如今,你還想誣陷晚棠!”顧遠喬厲聲,看著沈茉歡那雙受傷的眼睛,厭惡至極,“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那種幹淨的、悲傷的質感,沈茉歡根本不配!
顧遠喬心底有一把火,愈演愈烈,將五臟六腑焚滅,說不清冰冷的憤怒來源於哪裏,他隻知道她讓他失望透頂!
“你的溫柔讓我想吐,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再怎麼學,也永遠比不上晚棠的幹淨。”
顧遠喬不再去看她的眼睛,巴不得沈茉歡瞎了才好,修長有力的手指殘忍地用煙頭燙過沈茉歡的心口,用力按著那裏,一字一句,宣判。
“你的心,臟透了。”
雨越下越大。
兩行清淚從沈茉歡臉上流下來。
夏母還在哭喪,對著沈茉歡又捶又扇,拳打腳踢,其他親屬趕來圍觀,紀博延在不遠處抱臂譏諷地看著沈茉歡嘴裏罵活該,而顧遠喬冷眼旁觀。
她摔到地上的手機短暫亮起,原是一條越洋短信。
信息隻有寥寥六個字:阿歡,新婚快樂。
經久不見,客套疏離,不過竹馬繞青梅,人心是會變。
沈茉歡明白是他。
一切的一切變成了黑白默劇,隻有外頭的雨還在下。
“不......我的孩子......”
陡然有什麼劃破意識,沈茉歡死死護住抽搐的腹部,麵孔毫無血色,用力喊出來:“你們別碰我!我懷孕了!”
“顧遠喬,這是我們的孩子!!”
雨夜裏,她的聲音淒絕,如杜鵑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