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蕭延及時出現。
“想斷手,直接說。”他陰森地視向那名抓林晚淩胳膊的罪犯。
罪犯立即嚇得縮回了手。
蕭延側頭責罵林晚淩:“笨手笨腳,下次別跟著本將軍出門,丟人。”
他嘴上雖毒,實則還是將林晚淩拉到了身側。
有他的威懾在,之後路過的牢間,再沒人敢碰林晚淩一下。
林晚淩不由對身邊這位活閻王,又有了改觀。
這時,一個送飯的差役從對麵擦身而過。
蕭延等人沒什麼反應,林晚淩卻下意識扭頭朝那個朝他們行了禮又極快離開的差役背影望去。
“怎麼了?”蕭延低聲問她。
林晚淩收回視線,搖頭,“沒事。”
幾人繼續去斂房。
來到斂房門外。
“將軍,裏麵就是徐采女的屍首,您快些,屬下在門口給您把風。”
領他們來的牢頭說道,他曾是蕭延的手下,當初因犯了事,險些飯碗不保,一家子老小都得喝西北風,還是蕭延出麵求情,這才讓其在千牛獄有了糊口的差事。
所以對方一聽蕭延想要查案,明知蕭延被停了職,對方還是二話不說帶他們進來了。
時間有限,門一關。
林晚淩率先來到徐采女的屍體前。
蕭延後腳進來,身形一頓,他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見林晚淩開始驗屍,他趕忙大步上前,“她,就是徐采女?”
看著台上麵容姣好的女屍,他問。
林晚淩正仔細檢查徐采女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點點頭,“對,是她。”
蕭延負手,“聽說你跟她有過節?”
這次林晚淩沒回。
而是從隨身的包袱裏摸出了手套戴上,又熟練地將一包器具展開。
看她家夥事還挺全乎,並有模有樣地開始驗屍,蕭延抄手質疑,“你行不行啊?”
畢竟是宮中采女的屍體,他雖同情林晚淩遭遇,也待她過來了,可現下想來,他總覺得不靠譜。
他才認識林晚淩幾天,對她所知不深,萬一讓她把徐采女的屍體弄壞了,事後他定會受牽連。
說實話,他有些後悔了。
“我在入宮前,一直跟著我阿爹四處奔走,他是個仵作,據說從我爺爺的爺爺那輩起,我們家就是幹這行的了。”林晚淩頭也不回的說道。
“嗬,還是祖傳的手藝?”
聽出蕭延語氣裏的淡淡輕蔑,林晚淩再道,
“據說三十年前,狄公有件棘手的案子一直偵破不了,還是找上我太爺幫忙才破的案呢。”
蕭延原想說,你就吹吧。
但看了一眼屍首,他覺得最好的打臉方式近在眼前。
遂揚了揚下巴問,“所以林大仵作,您瞧了半天,瞧出什麼名堂了麼?”
林晚淩將一個本子和一隻筆塞給他,隻是一個微笑,蕭延就了然她的意圖。
還能幹嘛,讓他記錄唄。
蕭延麵色沉了沉,雖在心中努力說服自己。
左右後麵複職,這案子他也要接手,權當提前參與了。
於是接下來,林晚淩一麵檢查徐采女的屍首,一麵道:
“從屍體的僵硬程度來看,死亡時間應在昨夜醜時上下。”
那林晚淩就不是凶手,醜時以前,她就在平康坊的胡玉樓了,如何回宮行凶?
蕭延一邊記錄,一邊在心裏作想。
林晚淩再檢查了徐采女的眼、耳、口、鼻和頭皮。
順著往下,包括四肢、胸腹、後背、衣服、鞋底,細節到指甲縫和腳趾縫都沒放過。
當林晚淩扒開徐采女衣服的時候,蕭延一下背過身。
隻聽著林晚淩的驗屍發現,然後逐一記錄。
直到——
“我找到致命傷了。”
聞言,蕭延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迅速轉身。
可見到的卻是已經被扒光上衣的女屍。
蕭延再次別開臉:“......”
“心若正,三千佛。心若邪,三千魔。”
林晚淩的聲音傳來。
“......”蕭延驚看眼前神情自若,專注驗屍的女人。
沒想到,她竟有這番見地。
再見她嫻熟的驗屍手法,一時間連蕭延自己都沒發現,他竟看林晚淩看愣了神。
“臉上有淤傷,是掌印,死前應該被人扇過。”
聽到林晚淩的話,蕭延迅速回神記錄,再朝徐采女的屍身望去時,竟真的隻是看傷,再無雜念。
林晚淩最後仔細檢查徐采女胸口上的那處致命傷。
“這傷......你看出了什麼?”蕭延不由問。
見蕭延悟性不錯,僅僅一句話,他就放下了男女有別的世俗芥蒂。
可林晚淩沒空打趣他,回道,“這傷應是劍傷,口徑完整,應是一擊取命,徐采女在死時沒有受太多痛苦。”
“傷還能看出是生前刺的,死後刺的?”蕭延問。
林晚淩撥開傷口一點點給他看,“你看,外麵口徑不平整,裏麵也是不平整,所以這個傷口是死者身前造成的。”
“換言之,死後弄出的傷口,裏外都是平整的?”
“對,”林晚淩點頭,“經過檢查,這個傷應該就是徐采女的致命傷。”
得到林晚淩的肯定後,蕭延心下有了些竊喜,倒不是因為林晚淩誇了他,而是在驗屍破案方麵,他一直都很有興趣,隻是沒有機會學罷了。
淺喜之餘,他探手對徐采女的傷口量了一下尺寸。
林晚淩見狀問,“將軍有發現?”
“我是武將,對兵器肯定比你有研究。這傷口確實是劍造成的,卻不是一般的劍。”
發現蕭延話到最後神色逐漸有些凝重,林晚淩不由追問,“所以將軍是想說,殺害徐采女的凶手是宮裏的?”
“......”
見蕭延不說話,林晚淩覺得八九不離十,但她沒再深究,轉而又問,“你聞到沒有?”
蕭延不解地視向她,“聞到什麼?”
“香。”
“香?”
蕭延這才驚覺,難怪他一進來,總覺得哪裏不對。
原來是往常來斂房時都能聞到的屍臭,目下竟沒有。
相反,湊近後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還未想出個所以然,牢頭突然闖進來。
“將軍不好了,金吾衛的人來了。”
“金吾衛?”蕭延詫異道。
長安城中的十六衛,有南、北之分。
金吾衛和千牛衛,被稱為南衙府兵,北衙禁軍。
所謂南北呼應,戍衛皇城安定。
府兵和禁軍,一聽就有區別。
被稱為天子親衛的千牛衛,離天子更近一些。
此刻負責皇城安定的金吾衛出現在千牛衛的衙獄,怎麼看這事都透著古怪。
“這些人來者不善,將軍你們快走吧。”牢頭急切道。
蕭延,“那你呢?”
“將軍不用管我。”
蕭延想了想,“不行,要走一起走。”
蕭延雖看著莽,實則心細,他知他一旦走了,牢頭肯定完。
在他二人僵持下,林晚淩道了句,“我們都不用走。”
蕭延和牢頭齊齊看向她,眼裏均是不解。
待金吾衛的人闖入,就見牢頭和蕭延正押著林晚淩準備從斂房裏出去。
金吾衛將領還未開口,蕭延便像老熟人見麵一樣,跟對方打起了官腔。
“是什麼風把劉將軍吹到我們千牛獄來了?”
金吾衛中郎將劉千仁冷哼一聲,“我道是誰,這不是蕭家二郎麼?聽聞你被停職了,為何出現在此處?”
蕭延冷麵以對,唯有眼尾帶著淡淡的倨傲,“被停職又不是被革職,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拿了些好菜過來探望曾經的同僚,這種事也要知會劉將軍麼?你們金吾衛是平日太閑了麼,要不要我上報聖上,給你們找到事做?”
“你。”劉千仁氣得一雙牛眼都鼓起來了。
林晚淩差點沒笑出聲來。
她想不到這個蕭延看起來像個莽夫,嘴皮子倒挺厲害,瞧把那大胡子給氣的。
劉千仁身旁手下,趕忙上前提醒了句,以免自家將軍在外麵跟人起不必要的衝突。
“將軍,忙正事要緊。”
劉千仁聞言後,這才看向正被蕭延和牢頭押著的,喬裝改扮成小廝的林晚淩。
壓下火氣,臭著臉道,“我們接到消息,殺害徐采女的凶手就在千牛獄,就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