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沒有外人，程老漢的臉就沉下來。

李翠花僵著身子坐椅子上。

程紅也克服著骨子裏膽怯，看向父親，“爸，李老太太讓人給你捎話是咋說的？”

程老漢耷拉著眼皮抽著煙袋，“咋？事都過去了，你還問這個做啥？”

“也沒啥，這次婚沒離成，也多虧我沒同意把家裏存款分給李東升。”程紅對上父親看過來的目光，解釋道，“李東升鬧離婚半個月，我一直不鬆口，昨天我掉進河裏差點淹死，爬上岸之後我就想，離就離，這世上沒誰離不開誰，可我掙的錢不能給李東升，我去李家提了這事，李東升他奶不同意我們離，李東升應了，誰知道今天來離婚，李東升又說他也不離婚了。”

程老漢哼了一聲，“既然他看中你的錢，那更好拿捏，以後你把錢攥的緊點，他更老實。”

“我知道，就是知道心裏才不舒服，他這哪是舍不得我啊，是舍不得錢啊。”程紅道，“不過這世間的人哪個不認錢，咱們村那個董寡婦，這些年村裏人都說她忘記不了她老爺們，你猜我前天看到啥了？”

李翠花看自家男人一眼，低下頭。

程老漢抿抿唇，“能看到啥，一個村住著，你也叫聲嬸子，別人在背後嚼舌根咱管不了，但咱家不能做這事。”

程紅虛心道，“爸，我知道，這不是沒有外人嗎？不然我也不會說。”

見父親沒再多說什麼，她才道，“前天我去市裏在客車上，看到董寡婦和一個男的坐在客車最後排，她應該是看到我上車了，縮著身子靠著窗戶，我一看這樣，哪還敢往後走，知趣的就在前麵找個空位坐下來。”

“後來下車時，我還看到那男的拉董寡婦的手，董寡婦倒是給甩開了。這些年在村裏也沒聽說她找男人啊，要說那男的是她親戚也不對，親戚哪會親蜜的去拉對方的手，我看兩人應該是好上了。”

“她是寡婦，和誰好是她自己的事，你看到也少摻和。”程老漢起身，雙手背在身後往外走，“我去你大爺家轉轉。”

父親走了，程紅看到母親兩肩明顯耷拉下來，不由一陣心疼。

“媽，你想過和我爸離婚沒？”

李翠花慌亂擺手，又回頭往身後看，生怕程老漢折回來聽到，“小紅，以後可不許說這話，我和你爸好好的，離啥婚，再說離婚那不得被唾沫腥子淹死？”

聽到母親最後一句，程紅心下一動。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母親是動過離婚的念頭，隻是怕別人講究，所以才忍下來？

程紅重生回來後，最愁的就是怎麼勸母親想通能離婚，現在聽到有門，難勉有些激動，她拉著凳子挨母親坐下。

“媽，別人就是誇你好，你能得到啥好處？當錢花嗎？是不是啥用也沒有？再說嘴長在別人身上，哪是咱們能管得了的，人一輩太短，怎麼開心怎麼來，這才沒白活一場，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李翠花點頭，“對，說的對。哪有人背後不被人說的。”

“媽，那你還怕啥？你看你和我爸過這輩子，他動不動就打你，我看著都心疼，現在我有能力養咱們倆，你要和我爸離婚，咱們倆搬去市裏，也不用在老家這裏麵對別人的議論。”

李翠花笑著搖頭，將女兒耳旁的碎發別到耳後，“打小你就愛惜自己的頭發，恨不得數一數多少根，看到掉根頭發，都心疼的直跳，怎麼還把頭發剪了？”

程紅握住母親的手，“媽，你是怕拖累我嗎？李東升什麼人我看的清，我倆離婚早晚的事，到時就咱們娘倆過好不好？”

“小紅，你孝心媽知道，媽年歲大了，在老家這裏呆著挺好，你爸年輕時脾氣暴，現在年歲大了，也不愛動手了。”

程紅一把擼開母親的衣袖，指著上麵的青腫，“那這些是什麼？他......”

他明明在外麵和董寡婦在一起，秦家鎮 誰不知道？

前世，程紅也知道，她怕母親傷心，所以不敢和母親說。

看著父親在家拿母親撒氣，到外麵給董寡婦挑水，心裏又氣又無奈，最後躲到市裏去，直到死了也沒有為母親做過什麼。

程紅想到因為自己愚蠢而受牽連早逝的母親，眼圈慢慢犯紅，“媽，他和董寡婦在一起好多年，他心裏根本沒有你。”

李翠花呆滯的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我知道。這事我不怨他，誰讓我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兒子呢。”

“他和董寡婦那麼多年，董寡婦肚子不也沒動靜，指不定是他有毛病呢。”程紅嘴快，隨口嘀咕一句，目光往母親那邊掃時，嚇到了，“媽，你咋了？媽，你別嚇我。”

李翠花麵無血色，身子顫抖著，仿佛赤、身在寒冬臘月，手上更是一點溫度也沒有。

“媽，你別生氣，我不勸你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別嚇我。”程紅嚇的哭出聲來。

而李翠花在女兒的哭聲中，才慢慢回神，整個人呆呆的，“小紅，你哭啥，別哭，別嚇媽。”

“媽，我不哭，你別擔心，我不哭。”程紅不敢再刺激母親，手背抹掉淚，用力的點頭。

天色不早，程紅去西屋鋪炕，讓母親先休息，雖然母親不說，她還是看出來母親不對，而這種情況是從她說起......

除非，她不是父親親生的......

李東升進院回東屋，按開燈，發現程紅呆呆的坐在炕上。

想到一路上奶奶的勸說，他壓下厭惡，強讓自己語氣能溫和些，“在屋咋不開燈呢？爸媽回去了？”

程紅回神，看到李東升，才收起雜亂的思緒，起身指了指旁邊的被褥，“我媽今天情緒有些不好，我陪她睡西屋，如果我爸回來，就讓他和你在東屋住。”

你爸怕是又去帶寡婦出去住了。

李東升心裏腹誹，麵上卻溫聲的應下。

程紅用腳指頭都能想到李東升心裏想什麼，前世她每每看到這樣，心裏暗暗難受，重活一世，她隻想著等有一天她給李東升做長輩，心裏就痛快。

程紅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李東升喊住她，“我剛剛看到你爸往鎮西去了，你大伯家住鎮東吧？他怎麼去鎮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