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九年。
正月裏,京都寒風蕭瑟。
葉清蘩醒來時,隻覺渾身冰冷,好似自己大半個身子被浸泡在了水中,正迅速地往下沉。
岸上,有人脫下外衣跳下了水,朝她遊去。
一雙纖長的手抓緊了葉清蘩,帶著她慢慢移到岸邊,又將她托舉上岸。
葉清蘩站在岸上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竟已重生回到了十五歲這一年,當真是蒼天有眼!
若沒記錯,今日是上元節,再過兩日便是歸雁閣詩會舉行之日。
李文鳶約了自己來到這淩煙湖,又趁自己不備時故意將自己推下了水。上一世她假意去叫人來營救,可事實卻是直至自己在水中撲騰沒了力氣,才見有人將自己救上岸。
她這麼做,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在這湖水裏多待上一會兒,好染上風寒。如此一來,這歸雁閣詩會便隻有由她代替自己去了。
上一世李文鳶趁著自己落水後高燒之際,盜用了自己那首尚未寫完的《雲中鶴》,在詩會上名聲大噪,一躍成為京都第一才女。後來她便借著這重身份,結交了不少官家子弟,更是漸漸與蕭離勾搭上。
葉清蘩正思索時,身後的公子開口詢問:“姑娘無事吧?”
葉清蘩轉身看向他,一身翠綠的長衫已經完全被水浸濕。他抬手拭去臉上的水珠,那英氣逼人的一張臉上透著一股風流不羈。
葉清蘩想起來了,眼前這人是南平郡王蕭衍。前世二人來往並不多,隻隱約記得他與大哥相交甚厚。幼時曾在宮中見過幾回,可這幾年自己不常入宮,也沒有再見過他了。
想來蕭衍也算是命苦,八歲時生母過世,自此以後他便被皇帝扔給了張貴妃撫養。多年來,並不受皇帝待見。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使其養成了一副遊手好閑的模樣。
坊間傳聞,南平郡王府上姬妾無數,整日裏就是美酒佳人作伴,尋歡作樂,堪稱京都大瘟神。將來誰若是成了他的王妃,隻怕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蕭衍見她半天沒有動靜,隻當她是受了驚,又再次出聲,“姑娘?”
葉清蘩回過神,屈膝行了個禮,“多謝王爺,我沒事。”
蕭衍點頭,從身後隨從手中接過了大氅,替葉清蘩披上,“這裏風大,姑娘還是快回去吧。”
蕭衍說完這話,轉身即走。直至走出很遠,身旁的暗衛夜梟才問起,“王爺,您往日從不管這些閑事,今日怎麼......”
“一則,此乃一條人命。二則,就當是本王還了她當年救命之恩。”
提及當年之事,蕭衍眸光忽的黯淡了幾分。他這個人,從來不喜欠別人的。
葉清蘩直愣愣地站在那兒盯著蕭衍離去的背影看了許久。縱觀他方才一係列舉動,葉清蘩一度懷疑這坊間的傳言是不是有假。
......
侯府沁園內,桃夭見到滿身濕漉漉的葉清蘩時,嚇了一大跳。
葉清蘩見其神情便知,李文鳶這是還未知會沁園的人,自己落水了。
桃夭見葉清蘩渾身濕透,滿是心疼,“七姑娘,您不是和李姑娘去了淩煙湖嗎?這是怎麼了?”
“李文鳶居心叵測,將我推下了水。”
葉清蘩說著說著,眼中不知怎的就泛了淚花。
上一世自己被囚禁在長樂宮重病纏身時,是桃夭冒死叩開宮門替自己求來了藥,但沒過多久,李文鳶便派了人來,說桃夭盜取宮中財物,將其亂棍打死。
桃夭見到葉清蘩微紅的雙眼便急了,氣衝衝地準備往外走,“姑娘不怕,咱們去找她算賬!”
葉清蘩自小受千萬般寵愛長大,何時怕過任何人。可此時,她卻拉住桃夭,“不急。”
桃夭一頭霧水,要是換了往常自家姑娘受了委屈,必然當即便要討回來。
葉清蘩見狀解釋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現在哪怕是告到祖母麵前去,但終歸無憑無據,到頭來免不了還要讓大伯母奚落一番,得不償失。”
桃夭覺得自家姑娘分析得十分在理,又見葉清蘩身上多了這件貂皮大氅,好奇問道:“姑娘,是何人救了您?”
“南平郡王。”
葉清蘩說著走進屋內將大氅脫下來,“回頭將它洗淨了,派人送到南平王府去。”
桃夭一邊接過大氅,一邊看著它小聲嘀咕,“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這廂,葉清蘩換了身幹淨的衣裳,便慵懶地臥在軟榻上。外頭下了雪,葉清蘩朝外看時,窗外梅樹枝頭已積壓了一層雪。
這株梅樹還是去年父親和大哥從漠北回來後,一家人一塊兒種下的,如今花已開滿枝頭,香氣宜人。隻是不知,今年父親和大哥何時能歸。
想到這兒,葉清蘩騰地坐起來。今日可是上元節,差點忘了一樁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