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紀筠便已經自發的醒了。
她坐起身揉了揉自己昨日因戴著鳳冠而有些僵硬的脖頸,也不經意的發出幾聲喟歎。
隻是看到了仍在熟睡的霍硯,她才驚覺自己已經是霍家媳了。
聽到動靜,霍硯也睜開了眼睛。
“不多睡會?”
紀筠望著同是坐起身的霍硯,莫名有些膽怯,並未搭話,隻是搖了搖頭。
霍硯也隻當她畏懼陌生的環境。
“既然如此就起來吧,去敬茶。”
房門被打開,外邊候著的丫鬟紛紛走了進來,服侍主子洗漱更衣。
霍硯一貫不喜別人碰他,因此自己穿衣是常有的事。
但令他在意的是,紀筠被自己的貼身婢女翠桃幫著穿衣的動作有些艱難。
自小頑皮受傷無數的霍硯一眼便看出來,紀筠的肩部似乎不甚方便。
是那日的家法太重沒有痊愈嗎?
但還不等他多想,翠桃已經替紀筠梳了個發髻,發間也插了幾支珠釵。
夫妻二人一路沉默的往前堂走去,就等著給長輩敬茶。
新婚夜沒有圓房一事,霍夫人自然已經知道了。
但她到底是沒有生氣,反而多了分欣慰。
看來自己的兒子還是對紀筠有那麼一絲憐惜的。
因此當紀筠將茶水遞過來時,她沒有多耽擱就接下喝了一口,而後伸手將紀筠拉了起來。
“乖孩子,快起來。”
而還跪著的霍硯,她看也不看。
霍庭隻好輕咳一聲,粗聲道:“你還跪著做什麼?起來。”
已經被父母嫌棄的霍硯隻好沉默的站起身,自發的站到一旁。
霍夫人緊緊拉著紀筠,手掌上的溫熱源源不斷的傳到紀筠手上,竟是如此的溫暖。
“你們兩個,還不過來見過嫂嫂?”
被點名的霍玥及霍鳴隻好往前了一步,異口同聲道:“見過嫂嫂。”
紀筠有些不知所措,急忙道:“不必多禮。”
霍夫人對於自己子女的識時務十分滿意,對紀筠更是喜歡得不得了。
“阿筠,之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別怕,跟阿硯好好過日子。”
“有我在,他不敢造次。”
被自己的父親及母親壓製的霍硯聞言也沒有多話,就這麼任由母親搓圓捏扁。
紀筠的眼眶一酸,低聲道:“是,多謝婆婆。”
一旁的霍玥鼻頭皺了皺,發覺似乎這個嫂嫂進門後,自己的母親就沒有那麼關注自己了。
但看著霍夫人這麼高興的樣子,她也不敢多說什麼。
畢竟她爹還坐在旁邊呢。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了早膳,而後霍庭才將霍硯帶出家門談事去了。
看著紀筠一副局促的樣子,霍夫人心裏登時有了個主意。
“阿筠,喜歡胭脂嗎?我們去做可好?”
紀筠有些驚喜的抬起頭,“婆婆,您會自己做嗎?”
霍夫人得意的仰著頭,滿臉驕傲。
“那當然了,我母家以前就是製胭脂的,當年我爹還誇我有天賦。”
“如今家裏的鋪子,賣的第一款胭脂還是我親自擬的方子。”
說罷,她又望著紀筠。
“如何?阿筠可想去玩玩?”
紀筠笑著點點頭,於是便被霍夫人拉著往後院走去。
被遺忘在前堂的霍玥及霍鳴,心裏突然感到無比的寂寥。
“鳴兒,咱們如今比地裏的草還淒涼,都沒有人管咱們了。”
雖然她也沒有做胭脂的天賦,可是她母親沒有招呼她,心裏到底是有了醋勁。
“姐姐,我怎麼覺得,比起製胭脂,我還是一個人待著比較好?”
“夫子留的課業我還未做完呢,姐姐,我先去了。”
聽到弟弟的這番話,霍玥忽然就想起了先前,被自己搗鼓著失敗了無數次的胭脂。
算了,沒人管就沒人管吧。
胭脂房裏。
紀筠小心翼翼的按照霍夫人的指示,將已經混合好的胭脂倒在木盒裏,而後好奇的端了起來。
“婆婆,這個待會凝固了,就是胭脂了嗎?”
霍夫人拿著帕子擦了擦手,柔聲應著。
“不錯,這個方子就是比較簡單,比起別的一些胭脂來,味道淺了許多。”
可紀筠卻是喜歡這種的。
“這胭脂,不算太豔,味道也清淺,我很喜歡。”
霍夫人摸了摸紀筠,滿眼的慈愛。
“你這孩子,太素淨了,豔麗些,才符合你們這個年紀呢。”
“不過你要是喜歡,我得空再教你做其他一些樣式的。”
“這盒胭脂,派人送回你房中吧,自己用也好。”
紀筠的眉眼彎了彎,捧起胭脂盒再度對霍夫人道了謝。
“是,多謝婆婆。”
霍夫人將紀筠手裏的胭脂盒拿下,而後拉著她坐到了一邊說著。
“阿筠,阿硯自小被我和他爹寵壞了,脾性有些大,但不是什麼驕縱的人。”
“你和他相處,要是他欺負你,心裏委屈了,千萬不要忍著。”
“你告訴我,我替你收拾他。”
紀筠低垂著眼眸,聞言隻是搖搖頭。
“他待我挺好的。”
可霍夫人卻不信。
“阿筠,你別偏袒他,我兒子的脾性,我很清楚。”
“之前的那些傳聞,你不必放在心上。”
“你是他明媒正娶迎進霍家的,沒有人可以動搖你的位置。”
這種被人公然偏袒的感覺,紀筠已經許久都沒有感受過了。
“多謝婆婆。”
霍夫人笑著點點頭,而後又想起一事。
“到時回門,可想好帶什麼回去了?”
提到此事,紀筠的笑意一凝,而後隻是沉默著搖搖頭。
一副並不想提起的樣子。
霍夫人其實知道她心裏的鬱結,但也不好直接說出來。
“傻孩子,回門的禮數不能敷衍的。”
“若是你不清楚,我替你操辦如何?到時你隻需跟著阿硯回去就好。”
紀筠抬起頭,隻是握著霍夫人溫熱的手掌。
“婆婆,禮物不需挑多好的,過得去就好。”
在她心裏,給紀家拿東西回去,隻會糟蹋了物件,玷汙了霍家。
霍夫人聽著兒媳的氣話,隻是笑著點點頭。
“放心吧,我有分寸。”
此時的紀筠,眉眼和身板都與她一年前見到的變化了不少。
唯一不變的,是對方眉宇間還是有那麼一絲愁緒揮散不去。
也是,一個才十六歲的孩子,能有這份胸襟已經很不容易了。
霍夫人再度摸了摸紀筠的額頭,拉著她走在回去的路上。
剩下的,就交給光陰吧。
祈求歲月溫柔,能夠撫平這個小姑娘內心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