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阿枝在宜州住的居所叫忍冬堂,我便擅自安排人種了忍冬,若是阿枝不喜歡,還可以選其他地方住。”
南枝被這聲久違的“阿枝”酸得打了個激靈。
總覺得世子這咬字落得不同尋常,仿佛他不是在喊妹妹的名字,是喊什麼愛寵家貓的昵稱,聽得她心頭癢癢。
“多謝世子惦記,南枝很喜歡。”
南枝一福,笑意柔柔,一邊暗想:要是世子知道,他特意打聽的所謂“忍冬堂”,根本不是這個“忍冬”,會不會被她娘親噎住。
溫越眯起眼睛,又道:“聽廷弟說,阿枝對我十分思念,還悉心準備了手信,教我甚是驚喜,猜測了一路阿枝要送什麼。”
“......”
這下輪到南枝噎住了。
溫廷這個大嘴巴,果然事關世子的時候就一點都靠不住。
南枝心灰意懶的想,要是哪天她和世子同時掉進水裏讓溫廷來救,恐怕他都會不假思索選世子。全然不顧世子一個大男人是不是不需要他救,她這個病弱姐姐是不是不救就死了。
她本想著若世子不知道這事,她選個氣氛恰好的時機送出,即便這禮物寒酸,也是份撓到癢處的驚喜。
這下可好,世子都猜測一路了,指不定是想著她要送價比黃金的好茶,還是什麼什麼公的真跡,又或者是自己親手寫的佛經了呢?她她她還怎麼拿的出手。
她就知道,溫越這人小時候她就應付不來,長大了更是招架不住!
哪有人直接問對方送自己什麼的?不都是互相客氣遮掩,成全彼此體麵的嗎!
南枝不知道,她這番糾結落到溫越眼裏,讓他心情更好了。
還是這假妹妹捉弄起來有趣,一張小臉能一會兒這麼多種顏色,比臉譜變得還快。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也不知道正怎麼絞盡腦汁哄我呢。
“宜州生有菩提樹,南枝聽聞世子禮佛,便自己打了些木患子,挑出品相不差的,磨了串十八菩提念珠。”她從行裝裏慢慢吞吞掏出個黃花梨木的匣子,硬著頭皮遞了上來,“東西微末,是份心意。”
為了能拿得出手,上京路上這些時日,她全在忙著打磨念珠,還得背著溫西瑤偷偷做,直把這果子磨得光滑順圓,明澄透亮,才算滿意。
溫越當著她的麵打開了匣子,拿出這串念珠。入手觸感瑩潤,一十八顆的大小形狀竟然都磨得近乎相同,串珠子的絲絛編成了個金剛結。不算多精美,粗略可見手工生疏,卻十分細密認真,足見磨珠之人的上心。
本以為這小狐狸要取巧耍滑頭,編出些什麼典故哄自己,沒想到她這般實誠。
他在京中要什麼樣的念珠沒有,什麼一百單八顆的紅珊瑚白硨磲也不少,甚至還是護國寺開過光的。隻是有誰會願意為了他,自己親自用手打磨呢?
本以為母妃和皇祖母走後,這世上也沒有真心實意惦念自己的人了,不成想原來還有一個。
溫越心底一熱,清淺笑意爬上了眼角,慢慢撚著這珠串,慎重地放進了懷裏。
雖然他心知肚明,以他們的交情,這份手信比起多年重逢後的敘情,更多是取悅恭維之意,但能巴結得讓人心底熨帖,也是這小丫頭的本事。
反倒是南枝看著他的動作,更加不好意思了。世子錦衣玉食,什麼時候收過這等粗糙物事了。她本不是那等臉薄麵熱的人,可在這人麵前卻總是有些局促。
正想著,自己的雙手卻被托了起來。
“我很喜歡,不過和我本來猜想的‘手信’不太一樣。”
溫越翻開她的手掌,細細打量了片刻:“一會兒我教人送來份膏藥,是禦賜的東西,每日就寢之前塗抹一次,莫要沾水,三兩日你就手就好多了。”
南枝隻覺得自己被他觸碰的地方微微生出了麻意。世子湊近她手掌的這一刻,二人距離不過咫尺之間,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平緩的呼吸,一雙點漆般的眸子裏滿是認真。
可偏偏他的神情姿勢又極為自然妥帖,且立刻收回了手,一派君子作風。隻能讓南枝心裏直罵,男人長得太俊,殺傷力太高,才會消磨她的一腔豪情壯誌,東想西想。
“世子本來猜的是什麼?”南枝心猿意馬隨口問道。
“哦......”溫越眼有深意地注視著她,“我本來想著,固平山刺客之事,阿枝有些不便告訴別人的話,想要作為‘手信’告訴本世子。”
“......”
哦豁。
來京之前她就借和晏臨章騎馬的交情,有意無意地套出了那晚的過程,又在醫者給宜王診治的時候前去照顧盡孝。再加上和娘親的交談,心底有了一二猜想。
隻是她長於後院,對京中政局,朝堂局勢全都一頭霧水,兩眼抓瞎。但這些詳情對於世子來說,應該還是有些用處的。
世子收下了她這個“手信”,便是告訴她:你很不錯,我很中意,讓我看看你的能耐,以後我罩著你。
南枝也回視過去,心想,很好很好,世子果然上道,一串佛珠就明白她的意思,遞出了橄欖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