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太太一個踉蹌，胸口又悶又疼，永寧侯趕緊上去接她扶住。

老太太看著薑予寧，一臉難過：“阿寧，你當真如此想？”

薑予寧緊抿著唇，沒有出聲。

老太太看著她這樣子，想起了二十年前，女兒不顧家族勸阻，死也要嫁給薑鎮南的情形，她突然淚如雨下：“我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舅甥二人走出好一段了，永寧侯才出聲：“阿寧，你在侯府這三年，你外祖母對你的疼惜與關愛，遠超過你那些表姐妹，她想方設法將你留在宋家，不是為了彰顯我們宋家的仁義，而是她不放心你到別家吃苦受委屈，舍不得你向別人認低伏小，隻有將你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才能繼續護著你。”

永寧侯頓步看薑予寧：“侯府沒征詢你的意見就擅自替你做決定是侯府的不是，但你方才也不該......阿寧，你是在誅你外祖母的心啊。”

“非是我故意誅外祖母的心，而是舅舅，予寧實在事出有因，心中焦急。”

將兩個族弟在慶記茶樓前的遭遇，以及薑予貞的情況略略一提，薑予寧淚如雨下：“這一切，皆因他們欺我薑家無人！”

永寧侯愕然：“怎，怎會......”

“我可以欺騙自己躲在侯府苟且偷生，但我的那些姐妹呢？她們在別家該如何自處？”

“予寧，你，你想如何？”

“我要回薑家，我要讓我的姐妹們，一個不少，全回到自己的家中來，我要讓世人知道，我薑家女兒，跟她們的父母叔伯一樣，都頂天立地，鐵骨錚錚！”

永寧侯內心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他喃喃道：“可你一介女子，獨木難支——”

“我父親，我祖母上戰場之前，明知是一去無回，他們仍沒有退縮，如今我不過是回府掌家，再難，能難得過我父親，難得過我祖母族人？”

沒等永寧侯開口，薑予寧又道：“舅舅，予寧回府之心，如同我父我母當年上場殺敵，誰也不能阻擋，外祖母也不行。”

永寧侯心頭大亂，他喃喃道：“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薑予寧心係薑予貞，也不管永寧侯了，先回了雅竹苑。

天擦黑時，外頭有了動靜：“姑娘，劍秋她們回來了。”

薑予寧心頭狂跳，她衝出去：“我阿姐如何？”

劍棋和劍秋兩人眼睛腫腫的。

“姑娘，二姑娘沒事，但她真是太遭罪了......”

劍棋抽泣，“二姑娘刺傷自己後，羅府就將青芸她們發賣了，現在人不知到了何處，要不是青茗知道裝傻充愣，二姑娘身邊就一個自己人都沒有......姑娘，羅家他們怎麼敢啊......”

劍秋則向薑予寧彙報正事：“奴婢和青茗回去的時候，羅府死活不讓進......”

幾十名護院圍堵之下，劍秋手執長劍，替青茗開了路，薑予貞原本心生死誌，見了薑予寧的血書，竟然掙紮著起來，她命青茗將血書展開，高舉過頭頂，讓外頭所有人都能看清那個血色的“薑”字。

而薑予貞站在那裏，明明搖搖欲墜，那些護院卻如同看到了一支薑家軍，他們都讓出了路，沒人敢攔她。就在薑予貞快能走出院子時，白氏聞訊而來，竟然上手搶血書！

“花姑姑及時帶人來了，花姑姑給了白氏一劍，但是二姑娘也沒撐住，昏過去了，白禦醫說二姑娘傷勢過重，不宜搬動......姑娘，二姑娘讓奴婢帶話，二姑娘說，她雖身不由己，但從未墮過薑氏的風骨，薑家兒女即使是死，腰背都是挺直的，誰也別想折彎......”

薑予寧又怒又自責，她當場扇了自己一耳光。

若非她這三年耽於悲傷裏矯情，阿姐她不必受這一遭！

跟著劍棋等人一起回來的花姑姑出手攔住：“姑娘莫要自輕，這不是姑娘的錯！”

花姑姑一身勁裝，三十歲上下，一臉英氣。

她是薑家女子暗衛隊的首領，之前隻聽令於雲太君，雲太君出征前，把這支暗衛隊給了薑予寧，這還是薑予寧接手以來，第一次啟用暗衛隊。

花姑姑直切主題：“姑娘要回薑府掌家一事，可是真的？”

“是。”

“太好了！”花姑姑紅了眼眶，“屬下就知道，我們薑家的姑娘，不是那等躲在別人羽翼之下苟且偷生的軟蛋！姑娘，屬下這就回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

“花姑姑且慢！”

薑予寧快速向她下達一條條指令，花姑姑聽完肅然道：“請姑娘放心，屬下一定要讓那白家公子吃不了兜著走！”

薑予寧又道：“羅府身為我阿姐舅家，卻是任由白氏作惡，幫著白家助紂為虐......我二嬸嫁進將軍府後，羅家才舉家遷來京城，羅清區區五品官，家世不顯，卻住著五進大宅，家中子弟穿用奢華，出入排場浩大，看來這些年貪了不少，好好查他們的賬。”

“姑娘的意思是......”

“若他們是借著我薑家之名行不法之事，直接送往大理寺！另外、”薑予寧眯起眼，“查一查那林家因何無故退婚，查好了告訴我。”

望高踩低乃世間常態，但並不代表林家就可以任意退婚，踩踏薑氏女兒的臉麵！

晚食過後，薑予寧讓李姑姑把自己的匣子拿來。

匣子沉甸甸的，李姑姑提著就紅了眼：“姑娘......”

“打開吧。”

匣子裏整整齊齊放著一堆玉牌。

玉牌上刻著一朵薑花，這樣的玉牌薑氏族人人手一枚，除開薑鎮南這支是由黑玉製成，其餘族人皆以翡翠玉製之，黑匣子裏，綠玉與黑玉疊放在一起，不分你我，生死相依。

這三百一十八枚，是犧牲在北疆一役中薑氏子弟的玉牌。

薑予寧拿出來一一擦拭過，最後將它們重新歸攏進去。

她讓李姑姑拿來十六個牛皮信封，唰唰提筆寫下十六個名字：薑予貞、薑予敏、薑予越，薑予嘉......

雅竹苑的燈一夜未滅，薑予寧將寫著薑予貞名字的信封貼在胸口，一夜未合眼。

卯時中，外頭傳來了動靜，花姑姑戴著一身寒涼入屋：“姑娘！”

懷中牛皮信封因為貼身放得太久，已經有了暖意，薑予寧緩緩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