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看病

機會越來越渺茫。

最開始的時候，醫生和護士都鼓勵我。

“會好的，再堅持一下離康複就不遠了。”

可是現在他們越來越沉默，查完房之後就匆匆離去。

某天我叫住劉醫生：“醫生，我還有多久能出院？”

劉醫生不看我的眼睛，隻是說：“堅持下去，總會有希望的。”

有希望。

可是希望在哪呢？

我知道，卡裏的錢越來越少，外婆的越來越少笑了。

我的病把本就不富裕的外婆拖累地更窮。

我在想，如果哪天我治不好死掉了，外婆怎麼辦呢？外婆為我花光了錢。

希望越來越渺茫。

可是最近外婆卻很高興。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囡囡，這兩天外婆在廟裏遇到一個婆婆喏。”

是的，最近外婆迷上了燒香拜佛，城裏的各大寺廟都被她走遍了。

我想，她已經對醫院失望了吧。

外婆還給我的脖子戴上了個平安福，說是開個光的，絕對有用。

可外婆雖說大字不識，以前也不是迷信的人。

村裏有封建的觀念傳出來，外婆還會教育我，不能聽信。

可是如今，外婆怎麼就信了呢？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我。

我隻能配合著外婆，不讓她失望。

“是嘛？”我接著外婆的話說。

“那個婆婆啊，人還挺好的，聽說我有個外孫女生病，就跟我說，她以前也得過跟你一樣的病呢。”

外婆總是不肯提“癌”這個字，跟有什麼忌諱一樣。

“她呀，十幾年前一場病差點就去了，後來好像是…認識了個神醫，沒過多久就治好了！”

我心裏犯嘀咕，是不肯相信的。

受了十幾年的教育，我當然明白，最權威的醫院都治不好的病，一個神醫就能治？

多半是詐騙。

可外婆不知道啊，我看著她臉上難得的笑，還是沒有開口。

“我跟那個婆婆說好了，明天她來看看你！”

我隻能點頭。

“姐姐，這就是你那個外孫女吧…歐呦這小臉瘦的，真是可憐…”

我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驚醒。

這段日子我是越來越嗜睡了。

麵前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女人，五十歲上下，麵相很溫和。

一看就不像是得過病的人。

她把手上的果籃放下，我掃了一眼，都是貴價的水果。

如果是騙子，應該不會下這麼大血本吧？

我略略放下了心。

“還在讀大學嗎？真是造孽呦。”她關切地看著我。

“是呀，正是好年紀。”我外婆最聽不得這個。

“遇上我，你們算是找對人了！”女人一拍大腿：“我十幾年前，就是得的癌症，當時也是跟你們一樣，瘦的那叫不成樣子。後來我老公實在沒辦法了，就去到處找偏方，問門路，結果真讓他找到了！”

“當地有個中醫，治這個病特別有一手，大家都叫他神醫來著！說是救活幾百個了！”女人看著我將信將疑的眼神，理解道：“我知道你們年輕人不太信這一套，可是中醫使是我們傳承了幾千年的東西，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哪像他們西醫啊，才幾百年曆史，有時候不能不信啊，還是自家東西好！”

外婆聽到這話，打心眼裏信服：“那肯定使我們自家的東西好了。”

女人一副相見恨晚的表情，跟外婆東拉西扯。

到最後見她也沒有要介紹醫生的意思，外婆急了。

“那您能不能幫我們引見引見？”

女人很為難：“那老中醫…有點難請動，我也隻能跟你們說有這個人，要把他找過來也隻能看你們自己。”

外婆隻能說好話：“女娃正在讀大學呢，這麼好的年紀，您就行行好，幫個忙行不？”

女人咬咬牙：“行吧，我也是看在你們一家人可憐的份上，我去幫你打電話問問。”

外婆很感激：“那就麻煩您了，您是救命恩人！”

最後外婆送女人走的時候，從抽屜裏掏出兩百塊錢跟上去。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沒叫住外婆。

也許…試一試呢？

這是唯一的一絲希望了吧。

外婆回來的時候精氣神都不一樣了，似乎我馬上就能痊愈。

“囡囡，這下肯定行了，等把老中醫請過來，給你看個十天半個月，我們囡囡就不用受這苦日子了。”

我眼角酸澀，看著病床旁邊那張小小的躺椅，很想說一句。

外婆，更辛苦的，是你啊。

可外婆絲毫不覺得多累，已經開始暢想未來。

“等你病好了，就好好回學校念書，外婆知道我們囡囡腦子很靈光的，等大學畢業找個好工作，就不用跟著外婆在山溝溝裏窩著了。”

我看著外婆生動的笑臉。

到底還是沒把：“這個婆婆是不是在騙我們。”這句話給說出來。

萬一呢，萬一不是呢？

我勸自己。

外婆又從抽屜裏掏出一卷大紅色的毛線。

“等到過年啊，我們囡囡的病就好了，到時候外婆給你織一件大紅色的毛衣，喜慶又暖和！”

外婆很會織東西。

以前上學的時候，有個家庭條件挺好的小孩係了一條果綠色的圍巾去，那叫一個漂亮。

把我給饞死了。

後來外婆不知道從哪聽說了這件事，某天從遞給我一個袋子。

笑眯眯地說：“別人有的，我們囡囡也有。”

原來外婆給我織了一條大紅色圍巾，比那 個小孩買來的還要好看。

後來大家都不羨慕他有那麼漂亮的圍巾了，反倒羨慕我有一個這麼厲害的外婆。

有天我回家的時候 臉上泥跡斑斑，衣服也被扯破好幾個洞，抱著外婆死活也不放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外婆嚇壞了。

後來跑去學校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我怕別的小朋友把我外婆搶走了。

在學校裏還跟別人打了一架。

外婆哭笑不得地跟我說：“我是囡囡一個人的外婆，別的小朋友搶不走的，外婆啊，要給囡囡織一輩子的漂亮衣服 。”

可是，我過年真的還能熬到穿上新毛衣嗎。

我隱隱擔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