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板，秦小姐不會來了，她讓我把這封信轉交給您。”

江城市第一人民醫院，vip病房。

秦天的秘書麵無表情地詢問著眼前早已風燭殘年的老人。

秦天默不作聲，隻有他身旁幫他維持生命的各個醫療器械發出尖銳的滴答聲。

而這個所謂的秦小姐，就是他的女兒。

在自己的垂暮之際，女兒都不願意來見他最後一麵，這是何等的可悲。

然而，秦天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而這，也是他咎由自取。

秘書打開信件，朗讀著上麵的字句。

“我等了二十一年了，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你根本不配當一個父親，甚至不配當一個人！”

“因為你，我失去了唯一愛我的母親。”

“醫生讓我簽手術通知單的時候，你知道我覺得多麼可笑嗎？”

“一個親手毀了我人生的惡魔，現在居然讓我親手拯救。”

“我告訴你，隻有你死了，我才能夠安心。”

“我要你下去親自給我媽賠罪！”

一個個字句，如同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的刺在秦天的心上。

秘書的語氣十分溫和，可他仍舊聽出了字句間夾雜著滔天恨意。

他的心仿佛懸在天上，即將跌落，摔成碎片。

秦天艱難地睜開疲憊的雙眼，早已失神的雙眸，盯著頭上的天花板。

他仿佛看到了二十一年前。

那時候，他還有一個家庭。

而那時的他嗜賭成性。

也因為賭博，讓自己本就不富裕的家雪上加霜。

他有一雙妻女，可他，卻成為了母女兩人的噩夢。

張嘴就罵，抬手就打，秦天把在賭局上受到的所有窩囊氣全都撒在了妻女身上。

直到那一天，他喝的伶仃大醉，沒有回來。

妻子趁這次機會，帶著女兒趕回娘家，不料在途中遇到同村的村霸，陳永強。

年幼的女兒親眼目睹了母親被一個敗類羞辱，看見了那雙強有力的大手惡狠狠地掐在母親的咽喉，看見母親恐懼的眼神望著年幼的她。

這件事隔天就在村子裏傳開，可沒想到秦天竟然幫著陳永強，隱藏了他昨晚的一切作為。

究其原因，是陳永強答應他，給他一筆賭資。

妻子經受不住村裏人的指指點點，在一個雨夜，上吊自殺。

女兒也被他扔給了同村一對沒有兒女的年邁夫妻。

而後年邁夫妻去世，女兒則孤獨生活。

後來他成功了，不再是當年家徒四壁的賭徒，也意識到了當年的錯誤，他找回女兒，而女兒也早已物是人非。

病床上的秦天艱難地閉上雙眼，垂目老矣的他，獲得了無與倫比的功名，獲得了無法想象的財富。

可即便如此，他仍舊忘不了再次見到女兒時女兒恐懼的眼神，還有妻子冰冷身體上，一道道駭人的傷痕。

“對不起。”

“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用我的全部，重新再活一遍。”

他很想再說上幾句。

可巨大的痛苦的瞬間將他包圍。

周圍各項儀器的統一警報，正在告訴他，他罪惡的一生即將進入倒計時。

秘書將手中的信件放在秦天手上。

他看著紙上深深的淚痕和扭曲的字，留下他最後的眼淚。

突然，秦天發覺自己跌落在一個無盡的深淵，一個無窮盡的黑洞正緊緊的吸附著他，直到他欽入其中。

頭部的一陣劇痛讓秦天突然睜開了雙眼，他從地上站起來，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沒有瓷磚的水泥地，用草泥堆成的牆壁，殘破的屋頂，和眼前的兩個女人。

小女孩正緊緊的擋在媽媽的前麵，用他瘦小的身軀保護著媽媽，一雙萌萌的眼睛堅定而怯懦。

“求求你別打媽媽！”

一聲清脆的童音，徹底將迷茫的秦天喚醒。

秦天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心裏暗自嘀咕。

自己不是已經死了？難道是在做夢？

可下一秒，頭部的劇痛和傷口留下的鮮血就讓他放棄了這個念頭。

這是真的，他真的重生了。

曾幾何時，他無數次做過這樣的夢，可無一例外，他隻能遠遠的觀望，感受著自己與幸福之間的溝壑。

在土炕上，一個穿著花格子襯衣的女人正麵色緊張的看著秦天。

她容貌姣好，可現在卻早已哭的梨花帶雨，頭發也早已揉成雞窩。

瘦弱纖細的身體，遍布著大大小小的淤青。

“如初......”

“小玉......”

聽到秦天的呼喚，如初痛苦的起身，熟練的用顫抖的雙手將女兒推到院子，關上房門，撿起一旁的木棒，遞在了秦天的手上。

“剛才是我推的你，和小玉沒關係，你要打就打，隻是，別讓小玉看到。”

如初撥開淩亂的秀發，將她背上的傷痕展露無遺。

此時輕盈的木棒，在秦天的手裏，卻異常沉重。

他重生了，但他還是那個混蛋。

秦天苦笑了一聲，扔掉手中的木棒，用他粗糙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如初背上的傷口。

感受著如初的顫抖，他也因為顫抖無比自責。

如初顯然對晴天的行為非常意外，不過她仍舊不敢做動作，隻敢十分小心的試探說道。

“秦天，家裏就隻剩二十塊錢了，你去買個創可貼，把你的頭貼上，剩下的，給家裏買點米麵，”

秦天順著如初的話看向空空如也的麵袋，心裏說不出的落寞。

“別再賭了。”

如初後麵的話明顯沒有前麵的話堅定，甚至可以從語氣中聽到一些絕望。

秦天苦笑一聲，收起了手，沒在說話。

重活一次，他一定要為贖罪。

一定要守護住他珍貴的家庭，也要讓妻女不再受苦。

“錢就在櫃子下麵第二個格，用手帕包著。”

秦天沒說話，他打開抽屜，拿出那包裹嚴實的鈔票。

“我不會再賭了。”

在上輩子，這句話他也說過無數次，而這一次，他卻無比堅定。

他手握著家裏僅存的錢，同樣也是全家的命。

秦天停在門口，並不熟練地說道。

“老婆，你和小玉在家等我，等我帶給你們帶好吃的回來。”

說罷，秦天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