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滾燙的液體飛濺至臉龐,像給人落下重重烙印。
薑清驟然睜眼,發覺自己手裏攥著支袖箭,箭頭沾染了濃鬱的烏血。
這是哪?
她不是被周閔的貴妃刺傷後,丟下城牆喂狼了嗎?
邊城百姓的苦苦哀求恍若還在耳畔縈繞——
“戚酌,放了城中百姓,周閔要我這條命,拿走便是。”薑清捂住流血不止的腹腔,氣息虛浮。
“薑大將軍,話要說清楚,陛下是為天下人除去謀逆亂黨。”
貴妃戚酌笑吟吟的,腳卻毫不留情地踩在女人腹間摩擦,血水順之汩汩冒出。
“謀逆亂黨?不過是你們嫁禍給我薑國公府的黑鍋!”
薑清隻感腹部疼得像被撕裂開,咬牙切齒:“周閔身為皇子,卻與你爹攝政王謀害先帝篡位;與我山盟海誓,卻又負心薄幸娶了你;如今不顧我為大周立下的汗馬功勞,急著殺我滅口。你說,究竟誰是謀逆亂黨?”
戚酌笑意更濃,不再假裝,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睥睨眾生,“薑清,到如今你還怨天尤人,當真蠢驢一頭。”
“你與夫君一同長大,是你沒能察覺他的心思,你薑國公府不參與黨爭,他才找上我阿爹合作。”
“夫君欣賞有才之人,是你如草莽般不解風情,夫君才會對才貌雙全的我動心起念。”
“你與我同樣深宅大院出身,加之縱橫朝堂多年,卻未習得半點權術之道,是你識人不清,愚蠢到將薑國公府整個門楣送進夫君的股掌之間。”
“如今你全家被夫君抄斬,你僅剩的外祖父被你堂妹帶人活活打死,他的屍身還躺在亂葬崗喂狗呢。”
薑清感到呼吸不過來,胸口一陣又一陣鈍痛,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外祖......”
外祖父帶她長大,是這世上最疼她的人。
他們怎麼敢......怎麼敢!
戚酌見此卻興味更濃,繼續道:“還有你的那位愛慕者,蘇潯。”
薑清一怔,愣愣地盯著戚酌,不知她此刻提蘇潯是何意。
“他對你倒是真情,為了得到你的下落,哪怕他皇權在手,坐擁精兵,還是吞下了南詔劇毒兩心綿,現如今,已然五臟六腑腐蝕而亡。”
薑清不敢相信,身體發顫,“你胡說,蘇潯與我僅是同僚,他不可能......”
蘇潯,大周的瑾王,因與她多次其並肩作戰而被天下人戲稱為大周雙煞。
她曾救過他一命。
後來,他出手幫過她數次。
可周閔說蘇潯接近她是想取得國公府支持,對皇位有所圖謀,她便疏遠了他。
“不可能什麼?”
戚酌一臉淡漠,“你女流之輩能得官身,本就是蘇潯為你求來的;你數次險些命喪沙場,他次次帶軍支援。”
“這些連我們都看得明白,你該不會還認為,他對你隻有同僚之情吧?”
這話儼然如一道驚雷,劈得薑清心臟驟停,鮮血大口大口從她口中吐出,身體也成了虛殼。
對啊,若隻是同僚之情,他何苦......
“薑清,你要記住,百姓和薑國公府是為你而死,蘇潯,亦是。”溫軟的語調像柄利刃,一刀刀刻在她心臟上,刻骨銘心。
今生種種皆如走馬燈,從嬰孩時的咿呀學語,到長成時興衝衝地舞刀弄槍,她如願上了戰場,又與周閔定下海誓山盟。
到了最後,薑清親眼看見了當年那個與她並肩作戰的威風凜凜少年郎,五臟六腑腐蝕而亡的淒慘模樣。
她想,若是能重來一次。
該多好。
若能重來......
濃鬱的血腥味層層湧進鼻息,血色在掌間逐漸幹涸,在白嫩的肌膚上形成幾道明顯的溝壑。
薑清穩定幾個呼吸後,認真觀察起自身的變化。
這雙手,沒有常年習武形成的老繭,以及握劍廝殺留下的疤痕。
若她沒記錯,這裏便是十四歲那年,她偷隨阿爹抵抗敵國北莽侵襲而來到的臨楚城。
如果她現在在臨楚城,那就意味著!
餘光中,屏風後燭影重重,火光電石間她腦子記起了什麼,忙踉蹌著往裏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