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夢到了什麼

“最近感覺怎麼樣？”

心理診療室裏，陸執閉著眼靠在椅背上，聽著林清顏溫柔的問話。

他微微皺了皺眉，沉沉吐出了一口氣：“就那樣。”

林清顏道：“我是你的心理醫生，如果你不配合的話，我沒辦法了解你現在的情況。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又開始失眠了嗎？”

陸執緩緩睜開眼，輕輕“嗯”了一聲：“你給我再換一種藥吧，現在這個我吃著又不太管用了。”

“你幾乎已經把市麵上能買到的安眠藥都試過了。”

“那你看看，還能把劑量加到多少。”

林清顏看他的樣子，試探著問道：“......又想起她了？”

陸執閉著眼，沒說話。

林清顏狀似無意地說道：“你找那種一日伴侶，頂多是解決一下生理問題，要想真正走出她帶給你的傷害，還是得從情感的泥沼中走出來，找一個穩妥的對象，談一段健康的戀愛。”

陸執嗤笑了一聲：“是啊，一日伴侶終究是一日伴侶，拿了錢就走，過後立刻消失地無影無蹤，翻臉不認人，哪有什麼真心可言。”

林清顏微微勾了勾唇：“所以啊，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還是得重新找一個情感寄托。今天既然來了我這，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

她去飲水機接了一杯溫水，連同掌心的藥片一起交給他：“吃了，好好睡一覺吧。”

陸執接過藥片直接放進嘴裏，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需要水，直接幹咽了下去。

吃了安眠藥，他的心也微微靜了下來，“......這五年來，每次隻有到了你這裏，我才能放心地睡一覺。”

林清顏道：“以後你要是覺得情緒不好，都可以來找我，不管白天還是晚上，我都會幫你的。”

“不行，”陸執搖頭：“我不能這麼依賴你。”

“你完全可以依賴我，我是你的心理醫生，我們相處五年了，你還信不過我嗎？”

“不是信不過你，是......我太害怕把心全部交到另一個人手裏的滋味了，五年前我試過一次，我幾乎把我的全部真心捧出來遞到她麵前，可最後的接過卻被她狠狠摔在地上。”

“我不一樣，陸執，我跟她不一樣的，她跟你談戀愛是另有所圖，可我不是......”

陸執微微睜開眼，他有一雙很亮的桃花眼，尤其是眯著眼笑的時候，格外勾人：“那你是什麼？”

林清顏的臉紅了紅：“我......我是盡一個醫生應盡的職責。”

陸執哼笑了一聲，重新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林清顏道：“你不相信我？”

“相信，”陸執道：“五年前那段日子，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早已經瘋了。”

“是啊，你們當時那場車禍太嚴重了，你為了保護許霽月，自己差點命都沒了，她卻隻是擦破了點皮，輕傷都沒受。”

陸執自嘲地笑了一聲：“有什麼用？為了她我連命都可以不要，可等我醒來的時候，隻看到她發給我的那一條分手的短信，然後就徹底消失了。”

“她......她那是為了她愛的人。”

“嗬，為了她愛的人，就可以把我當一個傻子一樣耍了三年？！是她許霽月演技太高超，還是我真的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一個十七八歲小女生的演技都可以把我騙的團團轉？！”

“陸執，你別激動......”

“三年又算什麼，”陸執嗤笑一聲，自嘲道：“五年過去了，我不一樣還是個傻子。”

林清顏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你最近為什麼會突然想起她？”

陸執忽而蹙眉，不耐道：“做夢夢到了。”

“都夢到了什麼？”

“夢到她回來找我了，主動投懷送抱，還對我柔情蜜意，有求必應，跟我道歉說她錯了。”

林清顏加重語氣，鄭重言辭地告訴他：“那都是假的，她不會回來的。”

陸執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更可怕的是，我還夢到了......她給我生了個兒子。”

吧嗒——

有東西落地的聲音。

陸執問道：“什麼東西掉了？”

林清顏慌亂地撿起地上的鋼筆，重新拿在手裏，“一支筆而已，你......為什麼會突然做這種夢？”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陸執重新閉上眼睛，眉心卻擰得更緊，自從那天在電話裏聽到有個小男孩叫媽媽開始，他的心就一直沒有安定下來過。

雖然許霽月說，那是在醫院兒科擦肩而過的路人，可他有時候真的在想，如果......

如果她真的有過自己的孩子，那該有多好？

那麼五年前她就不會走，她會留下來，好好跟他在一起，等她畢了業，他們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他會陪她一起去產檢，陪她進產房，用心學習怎麼當一個好爸爸，然後他們一起撫養孩子長大。

哦對了，還有大胃。

大胃是一隻很乖很暖的金毛哥哥，會陪著弟弟玩耍，陪著他成長。

都說，有寵物陪伴的孩子，性格都會陽光樂觀，大胃是一隻那麼優秀的陪伴犬，他們的孩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可愛最陽光的小王子。

“都是假的，”林清顏道：“她怎麼可能懷過你的孩子。”

“是啊，”陸執苦笑了一聲，仿佛被從雲端打落，回到現實：“就算她真的有個孩子，估計也是魏文煦的。”

“......嗯。”

“林醫生，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就因為一個夢，我好像都出現幻覺了，”陸執說：“我剛剛好像真的看到了她手裏牽著一個小男孩，從醫院門口的花園裏走過。”

林清顏心裏一沉，笑容僵在臉上：“那確實是幻覺。”

“嗯，我知道......”

“陸執，你困了嗎？”

交談了這幾分鐘，藥效有點上來，陸執的聲音漸漸變弱：“有一點。”

“那你好好睡吧，睡一覺醒來，就不會再想她了。”

“嗯......”

林清顏站起身來，看了看陸執的睡顏。

他長得很不錯，但不屬於時下流行的花美男類型，相反，他的膚色偏黑，臉型也偏向於桀驁，尤其是眉心擰起的時候，整個人仿佛帶著一股偏執的狠勁。

可即便是這樣，依舊能從他的眉宇間發現一絲微不可查的落寞和孤獨。

林清顏暗暗咬牙，她不懂，那個許霽月到底是有什麼魔力，把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迷成這副模樣？

五年了，他表麵上恣意花叢，但身為他的心理醫生，她很清楚陸執這五年的心理狀態。

他根本忘不了許霽月，不管嘴上再怎麼否認，可人睡著了之後的狀態不會騙人。

“月亮......”他似乎在做夢，囈語聲溫柔地能滴出水來：“月亮......”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卑微地祈求著：“不要走......就算是魏文煦的孩子我也不在乎......我會把他好好養大，我會像親生父親一樣......”

他的力道很大，像是溺水的人用盡的全身力氣抓住了麵前的浮木，林清顏吃痛，想要把手抽出來，可換來的是陸執更用力的禁錮，“月亮，不要走了，求你......”

“陸執，你弄痛我了！”

“對不起......月亮，對不起......”

他想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緩緩鬆開了手。

林清顏看著自己被捏紅的手，咬著唇，眸色晦暗不明——

她抓起手機，轉身走出了辦公室，在樓梯間給外科打了個電話：“許小胃的換肝手術，安排在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