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雪了，入冬之後的第一場雪，整個宮城白茫茫的一片，隻有城樓上懸掛的紅燈籠正在散發著喜慶的燭光。

如果不是城門下還吊著一顆顆人頭，冬雪覆蓋的皇宮還有幾分暖意。

喬清鳶舉頭看著那些身首異處的皇子們，努力辨認著他們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得萬念俱灰，笑得肝腸寸斷。

宮城守衛如同泥雕木偶一動不動，禁軍指揮使下過令，隻要這個瘋女人不影響官家和聖人完婚，隨便她幹什麼，反正今日過後，她便隻能在冷宮度過殘生，沒必要在官家大婚之日觸黴頭。

喬清鳶大笑著，扯掉了發簪，披頭散發，搖搖晃晃地向城樓上攀去，鬥篷不知滑落在哪裏，紅羅裙掛滿冰雪和泥垢，刺骨的嚴寒襲來，卻不如心中的冰冷。

這場傾天覆地的血雨腥風，有她喬清鳶的一份功勞，她不後悔和陳晟一起謀反，前朝官家昏庸無道，官吏腐敗無能，即便沒有陳晟和喬家，遲早也會自取滅亡。

然而，喬清鳶沒有想到的是，喬家傾盡全力助陳晟登上九五之位，喬家卻步了被砍頭的前朝皇族的後塵，喬清鳶的父親和兄長被陳晟扣上謀逆的罪名，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喬家人的血染紅了刑場的地麵，凍在泥雪裏兩天都化不開。

“朕與你好歹夫妻一場，赦了你的死罪，待朕與雲沁大婚之後，你去冷宮思過贖罪，餘生......永不相見罷。”

陳晟說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從喬清鳶身上剜下一塊肉。

都說帝王無情，喬清鳶以為陳晟會不一樣，畢竟他當初起兵謀反時，身邊幾乎無人可用，而喬家是他最得力的心腹。

可是，終歸免不了兔死狗烹的淒涼下場。

恨！喬清鳶恨那對狗男女，更恨自己。

恨自己有眼無珠，看不清陳晟的本來麵目，恨自己懦弱無能，把所有托付給生性涼薄之人，到頭來落得個家破人亡。

宣德門城樓上，宮城外的十裏紅妝盡收眼底，那是陳晟為了迎娶新朝皇後——喬雲沁置辦下的。

“為了喬雲沁，不顧禮製親自出宮迎親，真真是你的心尖寵呢！你我多年的恩愛，竟全然是做做樣子的嗎！？”

喬清鳶嘶啞的吼聲回蕩在城門的上空，換來守衛的一聲嗬斥。

“休得胡言，聖人名諱豈是你能直言的！？”

喬清鳶冷冷笑一聲，便不再多言，此刻她已經在心裏做了決定，在風雪中緊緊抱著手臂，縮在城樓牆根。

守衛瞪了她一眼，暗罵一句瘋婆子，收刀回了自己位置。

喬清鳶在等，她等這對狗男女回來，為他們的婚禮送上一份大禮。

喬雲沁是喬清鳶的庶妹，父親的妾室所生的，和她的生母一樣是個招蜂引蝶的狐媚子。

喬清鳶怎麼也沒想通，陳晟竟然會為了這麼個貨色拋棄自己，一定要向他問個分明！

在寒風中凍了快半個時辰，喬清鳶終於聽到城樓下鼓瑟吹笙的動靜，她一步躍起，失去知覺的手指死死摳住女牆，一雙鳳目遍布血絲。

好氣派的迎親隊伍，左右百姓夾道雲集，滿朝文武百官相隨，熱鬧非凡，喜慶無比。

而在隊伍的最前方，騎在馬上的是便是大乾國當今聖上——陳晟。

“官家納後，親至聖人娘家迎親，難道官家不懼失了朝廷顏麵？”

喬清鳶一聲喊，滿是壓抑著的強烈而複雜的情緒。

迎親隊伍停了下來，百官和京城百姓們抬頭向宣德門城樓上張望。

淩冽寒風中，緋色衣襟獵獵作響，紅衣白雪，格外刺目。

是她！